6月上旬,周以达和林宝山、卢凌两路军汇合,依计在外大草原和赤金族大军两次交手,真穆帖尔见大军逼近,不战而退,率领余部连夜撤逃,已经逃到了千里之外的边境地带。
西北军俘获赤金族一重要部落大小头领、家属、子女、族人3000余人,而其他普通被俘的士兵等更达万人。塔里木一带的赤金族逃兵则被耿克和张原率领的大军全歼。
在即将回拔的营帐里,将士们清点着大量战利品,无不欢喜。
林宝山、周以达和卢凌等人正在禀报情况,君玉思索间,忽然听得远远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她仔细听了听,似乎是大笑声又似乎是欢呼叫好声。不知怎的,这笑声、呼声听起来,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君玉和众人一起走了出去。
一里远处,成千上万的军士正围着一个大坑,射箭、填土,君玉走到近处,忽见一少年的头在土里挣扎着,脖子上还插着一支箭,然后,飞快地又是一箭射来,君玉飞身接住了那支箭……
似乎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即将要爆炸开来,君玉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原本已经陷入疯狂情绪的兵将们忽然安静下来,君玉的目光掠过一张张已经被战争扭曲得完全走样的面孔,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厌恶之意。
为首的监军笑道:“我们准备将这三千多重要俘虏全部坑杀。剩下的那群也懒得押送,就地解决算了……”
“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
监军愣了一下,他作为钦派的要员,从来没被人如此疾言厉色过,而且解决战后事宜比如战俘之类的,正是本朝监军的职责所在。他面上老大挂不住:“赤金族大军十分残暴,这些年每攻下一城,稍遇抵抗就会全城屠杀,我朝百姓无不恨之入骨。将这三千俘虏就地坑杀,以牙还牙不是正好么?。”
“那几百名赤金族的重要人物当交朝廷发付。但是,这三千多人中,有一千多妇孺、老弱怎能就地坑杀?”
监军笑道:“元帅此言差矣。斩草务必除根,谁叫他们是赤金族人,只怕风吹又生,放虎归山。为振民心和军心,我还准备将那一万多人全部坑杀。”
君玉冷然道:“无论他们是什么人,军心、民心也不是如此振奋法。监军不必多言。在下自有主张。”
监军碰了老大一个钉子,冷冷一笑:“我有权行驶自己的权力……”
“我不管你有什么权力也不能如此灭绝人性。”
众兵将第一次看见他们百战百胜、温文尔雅的统帅面上露出如此的狂怒,监军本想辩驳,张了张嘴却立刻噤声。
“立刻清点剩下的俘虏,除了重要头领和职业军人外,其余妇孺、老弱、平民,立刻就地释放,此事由周将军和卢凌亲自负责,任何人不得干预……”她扫了眼监军的满脸愠色,目光像刀锋一般掠过一众兵将:“任何人不得拦截、追击释放的俘虏,若有违者,犹如此箭……”她手一放开,“啪”的一声,那支箭折为两截扔在地上。
监军冷哼一声,悻悻然地走开去。
大军返回西宁府,已经是六月下旬。
第二天傍晚,忽报夏奥来访。
君玉迎出,却见夏奥拖了铁棒,深施一礼:“应赤巴之命来邀请君元帅参加我寺的‘雪域节’。”
君玉接过圣宫那种特制的请柬,每年7月初的“雪域节”是圣宫的最重大节日之一。和那些纯粹的宗教节日不同,“雪域节”并不仅限于宗教活动,还有各大民间团体的歌舞、戏剧表演,更允许普通民众进园参观,所以,某种程度上,“雪域节”比他们的新年还更闹热。
见君玉欣然答应,夏奥高兴地拖了铁棒先行告辞了。
君玉算算时间,距离“雪域节”还有九天,便将军中事宜吩咐了林宝山、周以达、卢凌等人,第二天,自己只身上路了。
一路慢行,君玉第一次静下心来欣赏着这片极其神秘的土地上的美丽风光。四天后的傍晚,她来到了南迦巴瓦山脚下的那座面南背北的山谷。
此时,正是盛夏天气,放眼望去,山谷里那座熟悉的小木屋早已不是白雪皑皑,四周零散的一丛一丛的矮灌木郁郁葱葱,而木屋外面的大片空地上,一些草已经开始枯黄,而另外一些却依旧葱绿。其间杂生着各种野花,一片荆棘的累累果实散发出一阵阵莫名的幽香。
一阵悠扬的琴声回荡在蓝天白云之间。
其时,夕阳在天,木屋前的草地上,抚琴的人麻衣如雪、俊逸出尘。
一曲终了,君玉才慢慢走了过去。
抚琴的人抬起头来,看着那满面微笑的少年走近,轻声道:“君玉,我知道你会来的。”
君玉点了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拓桑,等了很久了吧。”
拓桑的眉梢眼角全是欢喜之意,远远地,两只鸟儿从灌木丛里掠起,扑棱着飞上天空。
下弦月慢慢地爬上头顶。远处的雪山散发出清冷的光芒,而这片绿草茵茵的草地上,盛夏的夜风却有着无比的凉爽之意。
君玉轻抚琴弦,弹起一首很古老的曲子,低柔的旋律,从山谷的清幽而来,无比纯净。
拓桑躺在茵茵的草地上,望着头顶的天空,唱起一首歌来: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
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天空中洁白的仙鹤
请将你的双翅借我
我不往远处去飞
只到这里就回
只是,就在那****,我忘却了所有,
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
歌乐声里,两人在眼神的相会处,无声微笑,而那在山谷回荡的歌声,是这样静静的夜晚次第开放的玫瑰。
细细的弯月慢慢下沉,山谷里,歌声的回响也渐渐散去。
拓桑轻轻抓住身边那只温暖的手,像抓住一场睁开眼睛就会醒来的梦。这样静谧的时刻,心里也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悲从中来。
“君玉。”
“嗯。”
君玉静静地望着头顶这片跟外界完全不同的神秘的天空,轻轻应了一声。
“君玉。”
“嗯。我在这里。”
“君玉。”那只紧握的手是那么用力:“我希望,我不是什么‘博克多’。”
“我也很厌恶战争。厌恶战场。以前,每次大战、得胜都会有一种成就感。可是,现在我却越来越讨厌这种血淋淋的博杀。尤其,是那种灭绝人性的你坑杀我,我坑杀你。”
“君玉。”拓桑的声音和紧握的手一样迫切:“如果我们不在这个地方,如果我们不是我们……”
君玉凝视着这双热切的目光,凝视着那一丝一闪而过的悲伤之意:“可是,我们一直在这里。我们还是我们自己。”
“是啊,我们还是我们自己。”
拓桑眼里一片涩然,紧紧抓住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场梦而已。
“君玉,你相信奇迹么?”
“不。”君玉微笑着看着那双慢慢黯淡下去的目光,忽然用力握了握那只掌心变得有点冰凉的手:“但是,认识你之后我已经有点儿相信了,而且,我更相信努力。”
那柔和的指尖传来的力量如此温暖,拓桑原本黯淡的眼睛倏地闪耀出喜悦的光芒:“君玉,我也相信。”
时光流水一样地跑,日夜瞬息更替,南迦巴瓦的风光依旧如浓得化不开来的绝色。
拓桑举着采集的一大把花儿笑着跑了过来:“君玉。”
君玉接过花,看着拓桑满脸的笑容,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发现阳光普照下的一切比夜色中朦胧的现实世界更为莫测。
她道:“你该上路了。”
拓桑伸出的手僵了一下:“是啊,我该上路了。”
君玉笑了:“‘雪域节’见。”
拓桑点了点头,心情似乎轻松了一点儿:“好的,‘雪域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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