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片安静,萧丰年的脚下是流淌的血水,那些血水汇集到一起,如同血蟒一样慢慢地爬上他的脚。然后似乎开始生根,让他动弹不得。
萧丰年的脖颈上青筋暴起,他仰头望向天空,眼底是无尽的黑暗,身上红蓝双焰此起彼伏,如同他接近崩溃的两种神志,狰狞嘶吼着,似乎在厮杀,又似乎在维护。
那个声音嘲讽地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旋着:
“所有人都死了。”
“你的师弟,你的掌门,还有流云宗的弟子....”
“萧丰年,这都是你的错。”
萧丰年喘着粗气,他手上的无煞不断作响:“你是谁,我要杀了你。”
那个声音忽近忽远:“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是萧丰年,还是萧魔?”
萧丰年咬着牙,他的眼底血红一片:“你在哪儿,给我出来!”
那个声音嘶哑地笑了几声,接着又在空中响起:“看来你对你自己还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说着,在空中突然出现一团黑雾,那个黑雾几经翻涌,慢慢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萧丰年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空中。只见在那个朦胧的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女人,这女人穿着素净,发髻上只有一支玉钗,神色平静地站在窗边。
萧丰年认出了她是谁,他的手微微颤抖,眼眶瞠得奇大:“娘....”
那个声音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说着,那团浓雾一阵变幻,只见画面里,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兰素云的身后,他就像是一个恶灵,慢慢地向她伸出手。
“好好看看吧...”
萧丰年看得目眦尽裂,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然而他的视线却无法从那个画面脱离半分。他贪婪地看着兰素云的容貌,不肯放过每一分每一秒。
自从屠宗之后,他每每时每刻都活在痛苦和仇恨里,兰素云的脸似乎也在他的记忆里化成了血红一片,然而他还记得她温暖的怀抱,还记得她温柔的笑。
萧丰年的嘴角想要弯起,又被巨大的悲哀拉扯向下,毕竟亲眼看着母亲是如何死亡的,比看到母亲的尸体更让他崩溃。
“看到了吗?在你不在的时候,我们的人吸干了她,只要你早回来一点,就能救下你娘的命。”
萧丰年眼睁睁地看着黑影用真气提起兰素云的脖子,然后慢慢地吸着她的真气,兰素云没了声息,如同破布一般扔到了床上。
看到这里,他崩溃地嘶吼:
“娘!!!”
无煞嗡鸣一声,带着滔天的火焰向那团黑雾斩去。那团黑雾被一斩两半,然而又很快聚成一团。
嘶哑的声音笑道:“没用的,再看看你的师傅。”
说着,那团黑雾又变幻出一幅画面,画面里他的师傅,清云坐在蒲团上,他虽然是清风的师弟,然而看起来比他老了很多。无论是脸上还是手上,皆是深刻的皱纹。
萧丰年的眼底似乎要沁出血来,他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却还是像自虐一般慢慢抬起头。
画面里,清云慢慢地睁开眼,萧丰年似乎隔着千山万水与他对视,他呼吸一滞。
下一秒,一股雾气飘散在屋里。清云猛地瞪大眼,像是在一瞬间被人吸走了灵魂,慢慢地没了气息。
萧丰年的胸膛又开始剧烈起伏,他想说什么却呕出一口血来。
那个声音似乎在观察他,静默了少许,又道:“你本可以救下你的的师傅,可惜。”
它叹了口气,又道:“你的朋友....”
说着,画面里突然出现了俞启元,俞启元似乎落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放出了一只蝴蝶,那蝴蝶带着他走了两步,他猛然被淤泥里的藤蔓扎个对穿。
萧丰年想要撕碎那团黑雾,然而他的脚下似乎与血水长在了一处,他动也不能动,满眼都是俞启元的鲜血,指甲将掌心扎得鲜血淋漓。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那个声音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反而低声道:“看到了吗,俞启元是为了找你才丧命的。”
萧丰年的脸猛然变得狰狞,他的唇齿之间全是鲜红的血液,他已经分不清虚幻还是现实,只是嘶哑着嗓子道:“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你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说着,画面最后一次变幻。
“你看看,这是谁?”
说着,画面里出现了唐绵绵,她静静地站在一个原野上,还是那个懵懂的模样,鼓着脸颊,瞪着眼睛看向天空,一阵风吹过,她飘起的发似乎迷住了他的眼睛。
萧丰年颤抖着举起手,他的手上还残存着零星的火焰,这股火焰似乎已经开始反噬,他指尖被灼烧得发红,然而他似乎没有了额痛觉,仍然试图摸向那团雾气:“小乐....”
那个声音道:“你猜,她会怎么死?”
萧丰年的瞳孔一缩,他下意识地收回手,然而已经晚了。
那零星的一点火似乎穿透了画面,放大了无数倍一瞬间疯狂地扑向唐绵绵,唐绵绵转过身,猛然被那团火击中,一瞬间,滔天的火焰燃起,她似乎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愣愣地举起燃烧的双手看了看,紧接着从她的手掌开始,一寸一寸化成飞灰,只留下焦黑的躯体,碎成一块块散落在原地。
萧丰年木然地看着一切,他似乎被剥夺了所有的情绪。只有嘴角的鲜血不断地流,无煞在他的掌心嗡鸣着,红色的火焰汹汹燃烧,空气似乎被灼烧得开始尖叫。
半晌,那团黑雾渐渐聚拢,幻化成一张模糊的人脸,凑在萧丰年的面前,似乎在欣赏着他的表情。
“这都是你的错,你难道不感到痛苦吗?”
萧丰年额上的红印鲜红到似乎要沁出血来,他眨了一下眼,血液却先于眼泪流出。
“这都是因为你的无能,你的压抑,你明明想复仇,明明想要大开杀戒,却用走火入魔为借口,你明明喜欢她,却涌复仇做借口,但是....”
那个黑雾轻轻笑着,不断地在萧丰年的身边旋转,它压抑着声音,也能听出其中的兴奋。
“但是,你现在一事无成,却害死了所有人。”
萧丰年的眉头一动,他身上的真气猛然爆裂散开,他痛苦地发出一声嘶吼,一瞬间,无煞嗡鸣不止,剑身上的火焰顺着萧丰年的手臂爬上他的胸膛瞬间打败了蓝焰,化成一条狂暴的火龙,疯狂地在他的周围舞动着,周围的空气仿佛在燃烧,他脚下的血水开始沸腾,整个法阵似乎被注入了新的能量,开始疯狂转动起来。
萧丰年嘶吼席卷了一切,淤泥里的血藤现出身形,被这股能量摧毁得一干二净。
然而那团黑雾却在这股波动中不仅立住了身形,反而兴奋地大叫:“终于成魔了!终于成魔了!!!老夫等了二十年!”
他话音刚落,不知何时从四周涌出密密麻麻的魔门弟子,他们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叫道:“恭喜门主,贺喜门主!”
门主——炎焚天嘶哑地大笑,慢慢地抽长成为一个黑影:“我等了这一天,能有二十多年了....
说着,他伸出一只苍老的手,挥了一下袖子,顿时,所有的弟子都把这个法阵围成一圈,他们射出无数根黑丝齐齐绑在萧丰年的腰上,萧丰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低着头,毫无反应。
炎焚天一笑,他散去了浑身的黑雾,露出绣着火焰纹路的黑袍,一根枯瘦又带着褶皱的手指划过萧丰年的脸颊:“不亏是他的孩子......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激发出无煞的真正实力。”
说着,他向后一退,在阵法上立刻浮起一座高台,他一跃而上张开手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今天,就是我炎焚天改变修真界的日子。”
他说完,所有的焚阳门弟子似乎也展望到了那一天,呼吸不由得有些粗重。
炎焚天的脸隐藏在袍子里,他的眼睛如同黑夜里的两盏白灯,散发着渗人的光芒。
他慢慢地抬起手,五指成勾放在萧丰年的额头上。
那枯瘦的五根手指刚想压下去,然而却顿了一下。炎焚天的目光仔仔细细地在萧丰年的脸上转了一圈。他知道,只要自己这一掌下去,萧丰年就会被吸成人干,萧丰年所有的修为都会为己所用,自己会成为这个修真界里,无限接近于仙的存在,然而......
半晌,炎焚天似乎下定了决心,用力向萧丰年的眉心拍去。
相触的一瞬间,萧丰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空不知何时变得红彤彤一片,世界静止了一秒,接着,有火焰燃烧了一切....
唐绵绵的半边脸鲜血淋漓,她痛到几乎握不住银霜,然而却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脚下的路都变成焦黑一片,她踩着,总能踩出一团火来,她恍惚想起万凤兰身上的皮肤,只是轻轻一碰,就有血液渗出来,而现在....
她轻轻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右脸,苦笑一声,恐怕自己现在也比万凤兰好不了多少吧。
唐绵绵抹去下巴上的血液,走了几步,发现地上有一块蝴蝶形状的的焦黑,她闭了闭眼,把小蝴蝶的尸体收进了瓶子里,然后接着向前走。
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一个插剑的玉台,这玉台周围已经被火灼烧得寸寸开裂,玉台上有两个空洞,一红一白,唐绵绵想了想,把银霜插了进去。
在插进去的一瞬间,她的胸口一痛,有源源不断寒凉的真气从胸前涌动到手腕,再从手腕注入剑里,只见银霜不住颤动,周围瞬间结成了一层冰霜。
唐绵绵试探地转动了一下手腕,却只能小小地令玉台转动了一下,没有无煞,根本打不开这机关。
她皱了一下眉,只听银霜嗡鸣一声,天空上所有的剑都汇集到了一起,她脚下的余火也开始跳跃,如同倒飞的流星,纷纷涌上了空中,与那群长剑融在一起,瞬间,有一个燃烧着火焰的新的长剑出现,它通体通红,发出一声嗡鸣猛地射向了另一个剑洞。
然而它毕竟不是无煞,玉台慢吞吞地转动到了一半就卡住了,唐绵绵一皱眉,她在自己的胸前一点,一瞬间,巨大的能量爆发,她呕出一口血,手臂寸寸结霜,庞大的真气推动了玉台。那把红剑失去了作用,化作了一团铁沫。
在机关开启的一瞬间,她脚下的土地开始下沉,唐绵绵突然掉了下去。
这坑底似乎没有尽头,唐绵绵昏天黑地地滚了一路,在落地的一瞬间被银霜拽起来才避免摔死。她捂着胸口爬起来,环视了一圈。
这里似乎是一个地洞,幽深黑暗,却空气充足。她抬头,看不到出口的任何光亮。
唐绵绵咳了两声,她用手一抹,还能闻到一点血腥气。
她现在对受伤是司空见惯,在裙摆上一抹,就接着向前走。
在远处,有一团绿光在若隐若现。
唐绵绵谨慎地走过去,发现是一片叶子。
只长在土里的,发着光的叶子。
她一愣,下意识地伸出手指一碰。
“别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