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无比刺鼻,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面无表情地穿梭于各个病房,有几个女护士正围坐在一起,低声讨论着病房里那个刚清醒不久的女生。
“没想看着那么瘦,还真的一把将犯人给推到窗外了啊。”
“她队长也不错啊,听说当时情况特别混乱,他也能一枪毙命。”
“话说回来,她队长对她真好,天天往医院跑,长得也不错....咱们医院里也就汪医生能和他比了。”
“汪医生虽然帅,但是年纪大了呀...”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胳膊被人一拽,她拧着眉转头,看见来人脸一红:
“汪、汪医生。”
汪海点了点头,问:“16床的病人怎么样了?”
小护士收拾好情绪,道:“伤口愈合得不错,今天的精神也很好。”
汪海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病房,没看到在他身后,所有的小护士都松了口气。
他刚一进去,就问床上的那个发呆的女病人。
“蓝小姐,感觉怎么样?”
唐绵绵看见汪海,已经没有第一次见那么惊讶了。她刚醒来时知道汪海是她的主治医师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毕竟在她的眼里,汪海只是汪灵的养父,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在医院里见到他。
唐绵绵摸了摸自己包裹得严实的头:“除了还有些头晕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汪海给她检查了一下,冰凉的手指在她的前额上缓缓抚过。唐绵绵闻着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略微有些不自在。
他后退一步,道:“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修养几天就能出院了。”
听到很快就能出院,唐绵绵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她一直闷在病床上,连上厕所也有人看着,这都让她郁闷了好久。而且她主要伤的还是头部,她做什么动作都不方便,玩手机都要受限制。
想到封潮这几天不让她干这干那,她的脸不由得鼓起来。
汪海微微一笑:“看来蓝小姐也知道住院的滋味不好受。以后可要更加小心了。”
唐绵绵转头看他,汪海的视线在她脖颈上薄薄的一层皮肉上一掠而过:“毕竟...血液每一滴都很珍贵,你流了这么多血,以后要修养好久才能恢复过来。”
唐绵绵道:“谢谢关心,不过当警察就是这样,不可能不受伤的。”
汪海眯了眯眼:“有时候人一旦没有了解自己的价值,就会经常干一些得不偿失的事情。”
唐绵绵疑惑地看向他。
汪海收敛了一下神情,笑了一下:“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他从兜里掏出两块糖,放在她的床头:“我发现蓝小姐也很喜欢吃糖,我这里有两块。”
唐绵绵道了声谢。她因为自身体质的原因,倒对甜食没那么大的执念,这几天嘴里总念叨着什么甜食,也只是为了潜移默化地影响某人罢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啼笑皆非,拼命引导在意的人吃甜,倒是有别人嗜甜如命。
她莫名想起系统的那些话,微微有些恍惚。
汪海嘱咐了她几句后,就走出了病房,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瞳孔闪出炫目的光,然而当他眨了眨眼,那种光彩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夹着病历本向前走去,一路上遇见几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病号,于是就用兜里的糖来哄他们。他刚打开办公室的们,突然闻到一股气味,这种气味让他联想到了战场上的硝烟,还有干涸的血液。
他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那个逆着光走来的男人。汪海眯起眼,不用仔细看就从那浑身的气势认出来人。
“封先生。”
封潮走了过来,一走近才让人看清他的双手都包着纱布,只露出指尖勉强勾着袋子。他看见汪海,瞬间咧出一个夸张的笑:“汪医生,这么早啊。”
汪海点了点头,近距离更能闻到对上身上的混着凉意的烟味,他不动声色地皱了下鼻子:“病人可不等时间....封先生刚刚抽烟了?”
封潮搓了搓还带热意的手指,笑道:“汪医生的鼻子真是灵敏....在医院里不能抽烟,我也只能去外面过过瘾了。”
汪海一笑,视线移到他手上的粥,问道:“这是给蓝小姐买的吗?”
封潮道:“医院的食物她吃不惯,我这个当队长的可看不得孩子吃苦,小孩子挑食,我跑了三四家才买到她合心意的。”
如果唐绵绵在这里,肯定要皱起脸反驳他,她明明什么都不挑,给什么就吃什么。
汪海点了点头,道:“看你这几天忙前忙后,倒很是辛苦,不过你的辛苦很是值得.....”
封潮抬眼看他,静等下文。
汪海观察他的反应,发现封潮的表情滴水不漏,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反应。他笑道:“蓝小姐人这么好,她会回报你的....也许总有一天你会感到惊喜也说不定。”
封潮笑道:“我当队长,关心下属是职责所在。”
汪海没有多说,他看不透封潮,倒不如少说少错,于是他和封潮又闲聊了几句,最后拍了拍封潮的肩,转身进了办公室。
待汪海走后,封潮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了回去,眉骨与鼻梁之间夹成的阴影,让他的眸子更加地阴沉,他扶去肩上的灰,走进了唐绵绵的病房。
一看见他进来,唐绵绵就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的脸。封潮以为她饿了,把粥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一大早上就盯着饭,你还真把老子当成送外卖的了。”
唐绵绵没回话,她的视线一直挂在他的双手上,她刚醒来的时候就问过封潮手是怎么弄的,封潮说是在她昏迷的时候追击犯人不小心划伤的,她就傻乎乎地信了。没想到今天透听小护士聊天的时候才知道,他的手是硬生生地扒开车门弄伤的。
扒车门?
她在记忆前的最后一刻,是翻转的车体,想到那个小县城两边密布的枯树,她可以想象得到车体的惨烈,那他为什么要扒车门,原因也就不言而喻。
据她们说,当时她自己一身是血地被封潮抱进来,鲜血一路从门口洒到病床上,等她被送到急救室的时候,众人这才发现封潮手上全是血,而且不是沾上的,而是从他自己伤口里涌出的。
所有人又风风火火地给他也找来个医生,如果不是缝合得及时,他也得失血过多和她躺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她咳了一声,轻声问:“你的手还疼吗?”
封潮打开饭盒盖子,闻言看了她一眼:“这个问题你每天都会问我一遍——今天是第二遍,所以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唐绵绵愣了一下,她就知道以封潮的敏锐程度什么事都能猜得出来,她低下头,扣着被角道:“我听他们说你的手是为了救我才弄伤的....”
他把饭盒放到唐绵绵的手里,道:“他们瞎传的,吃你的饭。”
唐绵绵看着他还残存伤口的手指,微微鼓起脸颊:“你为什么要徒手扒车门啊,失血过多了该怎么办?”
封潮道:“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就死啊,老子当年和毒贩大街上撞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反倒是你,那么危险你还冲上去,你就不怕他杀了你啊?”
唐绵绵道:“因为我知道有你啊。”
“我?”
封潮翘起二郎腿:“你就那么相信我?万一我晚了呢?万一我瞄不准了呢?”
唐绵绵摇了摇头,她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是道:“反正我相信你。而且你也打死他了。”
封潮的黑眸中,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唐绵绵转头看时,他又挂上了笑脸:“这次看在你立功的份上,我就不扣你工资了,下不为例。”
封潮说完,视线转到桌子上的糖果,认出了那就是汪海拿来哄小孩子的那几块,于是眉头一皱:“汪海刚刚来过?”
唐绵绵道:“他刚才给我看了看伤口,还说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封潮直接把糖块抢走:“你现在不能吃这个,没收。”
唐绵绵鼓起脸颊:“你现在已经看见和‘甜’有关的东西就难受吗?”
封潮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头:“你当老子这么闲啊。”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两块糖,转了转:“以后....如果和病情没有关的事,你尽量不要和汪海有联系。”
唐绵绵知道封潮一般说出的话,不是在胡说八道就是别有深意,她也相信他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于是左右看了看,把被子围在头上凑了过去:“你是不是在怀疑他呀?”
封潮捏着她尖细的下巴颠了颠:“不是,是来自于你哥多年以来出生入死的直觉。你听我的没错。”
唐绵绵的牙齿被颠得清脆地磕了几下,她乖乖地眨了眨眼。
封潮看她窝在被子的样子像团白嫩的糯米糍,笑着松开了手。
“你这么好骗,万一叫人家骗走可怎么办?”
唐绵绵忽略他口中的讽刺,她算了算日期,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应佳妮那件事怎么样了?”
封潮双手盘胸,笑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
倪红的父母发现,一直闷闷不乐的女儿今天终于有了点精神,他们想要带她出去转转,却没想到正赶上值夜班,只好给她留了点现金,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如果觉得闷就最好出门走走。
倪红心不在焉地应了,待二人走后,她给寝室的同学打了个电话。
“是今天吗?.....是正好三个月吗?”她深吸一口气:“好的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后,她听着墙上老旧的钟表的滴答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打了个哆嗦。
晚上,她一个人打车去了学校,在围墙外面晃荡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等到了宵禁,拎着东西爬墙进了学校。
11点之后,校园里已经没有了活动的人,她屏住呼吸待在树丛里,等所有的寝室都熄了灯,这才跑进了那个旧的教学楼。
经过应佳妮的自杀事件后,这个旧的教学楼就被封锁了,倪红找到一个破旧的窗户,小心地掰断玻璃碴,然后挣扎地爬进了大楼。
顶楼上的风很大,像是鬼魂在呜咽,倪红搓了搓胳膊,左右看了看,楼下的树影还有远处明灭的灯光让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倪红吸了吸鼻子,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铝盆,又拿出一沓子纸钱,小心地放心去。
天台上刮起了风,纸钱在小盆里哗啦啦地响,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翻动一样,倪红打了个哆嗦,她颤颤巍巍地拢着火,给纸钱点燃。
“佳妮,你、你别来找我了行吗?冤有头债有主,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啊....”
她说着说着,想起最近的事越说越委屈,不知不觉眼泪糊了满脸:“我知道以前和你有过很多矛盾...但是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我每年给你烧纸钱,你能放过我吗?”
她话音刚落,就感到有人在她背后猛地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