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古灵精怪

林伊人曾经见到过申陌儿。

彼时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水榭亭台，翠藤绕檐，一方绣着出水芙蓉的罗帕，堪堪飘落林伊人足畔，林伊人轻轻拾起罗帕，抬眸便见着了一个身穿藕荷色百褶长裙，以湖色轻纱遮面的女子。

点点梨花自枝头飘落，眼前靓艳含香之人，长袖迎风，眸若秋水，烟眉间自带一缕娇媚之色，面容虽掩于薄纱之后，却依然有道不尽的风情万种，令人魂牵梦萦，流连忘返。

林伊人将罗帕交还女子，那女子裣衽浅笑，袅袅细语，“多谢翯王，奴家名唤申陌儿，翯王切勿忘了。”

说罢，如烟云雾霭中轻扇彩翼的蝴蝶，盈盈转入山石之后，徒留袅袅余香，萦绕指尖，久久不散。

林伊人没有忘记申陌儿，更没有忘记在那日二人相遇的层层水榭亭台之外，高高矗立的朱漆大门上，有一块雄浑厚重、铸着金字的牌匾，“太子府”。

午时渐近，昨日来过秋逸山庄的江湖人士，陆续被秋家几个兄弟分别迎入庄内。

秋纪泉、秋盛岚、秋炽冉、秋彦启几兄弟依然坐于主位下首，暮云山庄庄主柳云鹤、凌水山庄庄主燕西孺、月拓山庄庄主周施南、钦寒殿宗主吴昇、隐叶楼楼主风清然、洛云派门主陈东闲、旭风馆馆主乐施乙、乌骑帮帮主乌昆、青野帮帮主闽易梵、织冷楼楼主谢雨帘、灵山道士屈真子、凌海帮副帮主齐伯竣、古锏派左使孟维阑、无涯居北使阮芯濛、麒秀阁长老陆艾生、博罗斋护法莫铁山等二十余人依次在前排圈椅上落座，其余随行弟子及身份较低者大约十余人，陆续落座于后排的乌木交椅上。

一时之间，承训阁内茶香袅袅，言笑晏晏。

“申姑娘请。”门外传来秋盛岚清朗之声。

林伊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一道曼妙身影盈盈跨入阁内，一袭银红色窄腰广袖锦裙，飘若飞雪，皎若轻云，桃腮含羞，美目流盼，宛如明月轻拢烟霞，粲然生辉，令人不由心生渴慕之情。

承训阁内刹那寂静一片。

“夕泠宫蝶使申陌儿，见过诸位英雄。”申陌儿向众人轻轻一揖，如湖畔弱柳浅浅拂水，娇柔妩媚，国色天香。

“申姑娘请入座。”秋盛岚将申陌儿引至谢雨帘身侧空位之上。

谢雨帘蹙眉道，“区区一个夕泠宫蝶使，怎可坐于此处？”

“谢前辈此言差矣，”申陌儿抿唇一笑，安然入座，“陌儿虽只是个蝶使，但夕泠宫的名头远高于织冷楼，陌儿尚未嫌弃谢前辈，您怎么还与晚辈计较起来了？”

“你！”谢雨帘瞬间面色铁青，拂袖而起。

“谢前辈，”秋盛岚赶紧躬身道，“今日诸位皆是秋逸山庄贵客，若在下有招呼不周之处，还请前辈多多包涵。”

谢雨帘怒目半晌，见秋盛岚态度诚恳，只好强按心中怒火，忿然落座。

“姑娘，”承训阁外，忽而传来清脆悦耳之声，“这庄子里眼下人最多的地方在哪儿？”

门外婢女迟疑道，“就是……这儿吧。”

“承训阁？”少女显然在打量着楼阁上的牌匾，“师兄让我午时来人多的地方找他，应该便是这里了。”

林伊人眸光轻闪，看向言绪。只见言绪神色淡然，正看着坐在斜斜相对的申陌儿。

申陌儿感受到言绪目光，剪水秋瞳轻轻掠过言绪如玉容颜，待要收回视线，蓦地看到了言绪身侧的林伊人，不由身形微微一滞，怯雨羞云般，朝林伊人浅浅福了一福。

林伊人微微颔首，抬眸看向门外。

一道单薄身影轻轻闪入阁内，一袭简单的白色衣裙，飞扬洒脱，灵气逼人，正是让林伊人备感头痛的谷小扇。

谷小扇显然未曾料到承训阁里会有这么多人，愣怔一瞬，便在人群中找到了言绪的身影。

“师兄，我来了！”谷小扇双眸清亮，笑意盈盈。

言绪淡淡朝身后的乌木交椅指了指，“坐那儿。”

“好。”谷小扇乖乖绕到后排，正要落座，忽然看到了坐在言绪身侧的林伊人。

“沈东篱，你怎么会在这儿？”谷小扇眉开眼笑，悄悄蹲下身，扯着林伊人的衣袖小声道，“申陌儿指不定看上你了，正千方百计找你呢。”

林伊人微微蹙眉，拽回自己的衣袖掸了掸，低声道，“你平日逃起来不是挺快的吗，怎么还中了她的毒？”

“消息很灵通啊。”谷小扇一脸惊奇，“申陌儿长得那么美，莫非你还看不上她？”

林伊人抿了抿唇，“倘若有个陌生男子，在众人面前说你已与他婚配，你会怎样？”

“当然阉了他！”谷小扇咬牙道，“不，还是杀了彻底！”

林伊人蹙眉，强自忍下敲打谷小扇脑袋的念头，“你在香雪山庄为了躲开众人责难，一声声姐夫叫得真是催人泪下，现在却带着姐姐来杀我？”

“你觉得催人泪下？”谷小扇眉眼弯弯，心情大好，完全没有留意到林伊人言辞间的重点。

林伊人注视谷小扇片刻，“一般。”

“我也觉得一般。”谷小扇神色有些沮丧，“我说真话申陌儿都不信，何况是假话？所以逃了几次都逃不掉。”

林伊人道，“那她现在打算如何？”

“这个……”谷小扇有些支吾，“不过，申陌儿还没见过你，或许见到之后，便会改变主意。”

“什么意思？”林伊人心头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沈东篱，”谷小扇哂笑道，“你模样如此俊俏，指不定申陌儿会对你一见倾心……”

林伊人轻咳一声，瞥向身侧，只见言绪泰然自若，气定神闲，仿佛没有听到二人对话。

“说重点，”林伊人无奈道，“申姑娘现在打的是什么主意？”

“大概，可能……”谷小扇仰头望着屋顶，拈指半晌，“不是把你阉了，便是把你杀了。”

林伊人见谷小扇从头至尾皆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淡然转身，对言绪道，“能让她离得远些吗？”

身后座椅上，立刻传来了喜悦之声，“沈东篱，要不我们俩换个座位？”

言绪看着林伊人，不紧不慢道，“若是沈堂主愿意，在下似乎也不便反对。”

林伊人静默片刻，抬手揉了揉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