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谷小扇刚迈出笺羽阁,就见林伊人和祁境朝芩枫苑外走去。谷小扇见二人行色匆匆,张了张口,终是未能将昨日那字条的事再说出口。
片刻后,言绪身着一袭白色锦袍从笺羽阁走出,谷小扇便跟着言绪,一前一后朝履言苑走去。
绕过四进院时,谷小扇看了看言绪,陪着小心道,“阿绪,我听说秋姑娘冰雪聪明,你能否帮我约她出来掷棋?”
“你何时对掷棋感兴趣了?”言绪淡淡道。
“我一直都喜欢,”谷小扇道,“只是在山上时没人同我掷,所以……棋艺似乎差了些。”
言绪道,“你可知为何没人愿意与你掷棋?”
谷小扇信手自石径旁的枝桠上揪了一朵小花,拿在手上把玩着,并不吱声。
言绪继续道,“只因你棋艺不只是差了一点点,而且输了还要耍赖,追着人家打,这样谁还敢与你掷棋?”
“我若与秋姑娘掷棋输了,绝不会这样。”谷小扇低声道。
言绪冷道,“既知要输,又何必自找没趣,平白丢了师门的脸面。”
“师兄可以帮我赢回来,”谷小扇急道,“倚岚门中有人赢便好,棋盘之上有什么计较?”
言绪脚步一顿,转身注视谷小扇道,“你想让我与秋姑娘掷棋?”
“没有的事。”谷小扇轻咳一声,“只是近日.我在秋逸山庄溜达了几圈,下人们都对秋姑娘评价极好,我那日见着她,也觉得她长得很是漂亮,所以不免起了亲近之意。”
言绪眸中掠过一抹深意,“你若想掷棋自己找她便是。”说罢,穿过圆形拱门,走入了履言苑。
“真是不识好人心……”谷小扇皱了皱鼻子,在履言苑中扫视一圈,终于在西面竹林下看到了一个婢女,便走过去道,“姐姐可否帮我给秋姑娘带个话?”
“我不是秋逸山庄的婢女。”婢女面露难色,微微摆手。
谷小扇不解,正要开口,竹林后突然传出一个清朗之声,“来人可是倚岚门的谷姑娘?”
“是啊。”谷小扇微微探头,立刻看到金丝锦袍一角。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走到了太子日常在履言苑歇息的地方。
林涧之朱唇轻扬,缓缓走出竹林,“眼下操演尚未开始,不知谷姑娘可否与本太子在竹下品茗一番?”
话音刚落,两个劲装武士便在竹林下安置好案几、圈椅、杯盏、茶具等一应物品,婢女随即手脚麻利地开始煮茶。
之前,言绪得知太子也将入住芩枫苑时,特意叮嘱过谷小扇和陆芊芊,让她二人万万不可与皇家有任何纠葛,因而谷小扇立刻有些慌张。太子显然只比她早一点进入履言苑,此番她主动跑了过来,还要与太子一同饮茶,若是让言绪知道,不知要怎样气恼她了。
“多……多谢太子。”谷小扇不知所措地望了望远处亭台。
言绪似乎并未留意到此处情形,正在亭下与秋慕尧交谈着什么。
“谷姑娘为何一直站着?”林涧之撩袍入座,“莫非很怕本太子?”
“不怕,不怕。”谷小扇立刻惊觉,赶忙坐下,“太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皇家气象不怒自威,是以民女惶恐万分,故而有些……失神了。”
林涧之轻笑一声,颇有深意道,“果然讨人喜欢。”
“太子过奖。”谷小扇干笑两声,“阵法操演稍后便要开始,小扇一个晚辈,总不能让各位前辈久等,太子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小扇就先行告退了。”
“适才听到谷姑娘想给秋姑娘带话,”林涧之掀开茶壶盖看了看,仿佛并未听到谷小扇之言,“不知为何不亲自前往六进院去找秋姑娘?”
“眼下……眼下不是要操演阵法吗?”谷小扇如坐针毡,将操演阵法四字有意重复了一遍,“我打算约秋姑娘掷棋,正巧见着这个姐姐,便想让她先去同秋姑娘说一声,免得回头秋姑娘出门了。”
“哦?”林涧之兴味盎然道,“谷姑娘对棋艺也颇有兴趣?”
谷小扇哂笑道,“略通一点,闲时打发些时间罢了。”
“对弈品茶乃人生快事,”林涧之道,“本太子被谷姑娘一说倒来了兴致,不如你我二人便乘着这良辰美景,在履言苑中对弈几局?”
谷小扇未料到林涧之又提出对弈一说,心中顿时懊恼万分,急急起身,“太子,秋庄主和各位前辈都在等我入阵,请恕小扇先行告退。”
林涧之唇角微扬,对婢女道,“水开了,泡茶。”
“是。”婢女赶紧上前斟茶。
谷小扇身形滞了滞,对林涧之抱拳一揖,转身便走。
锵,锵……
两声利刃出鞘之声伴随着凌厉的剑气,朝谷小扇急袭而来。
谷小扇大惊,仓皇避开剑气,眼角瞥见原本立于太子身后的两个劲装武士同时出手,迅捷利落,配合默契。
谷小扇心中暗骂太子卑鄙,猛提一口气,飞身掠出竹林。
锵,锵……
两柄利刃剑戟森森,如影随形,连番截住谷小扇去路。
谷小扇避无可避,只好自腰间甩出绝韧铃绳。一阵清泠悦耳之声过后,两个劲装武士将她再次逼回竹林。
谷小扇翩然坠地,慌忙看向远处亭台,绝韧铃绳的铃声果然将言绪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阿绪……”谷小扇刚刚迈前一步,便觉颈间一冷,一柄利剑搁在了颈项上。
“莫非谷姑娘觉得,与本太子掷棋很是无聊?”林涧之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宛若在看杂耍一般。
谷小扇咬了咬嘴唇,一言不发。
林涧之抬了抬衣袖,示意暗卫收剑入鞘,“谷姑娘不如猜猜看,苑内会不会有人胆敢违逆本太子的意思,要在此时带你离开这儿。”
谷小扇面色渐渐苍白,她已看见言绪走下亭台,朝竹林走来。
林涧之抬眸注视言绪渐行渐近的身影,缓缓放下茶盏,唇角浮起一抹讥诮,“还真有不怕死的。”
谷小扇猛地打了个哆嗦,惊叫道,“阿绪,不要过来!”
言绪站在竹林前三丈之处停了下来,“怎么又惹事了?”
“太子只是邀我与他对弈。”谷小扇急道,“你与秋庄主及各位前辈先回去,待对弈之后再操演阵法。”
“你那微末棋艺,怎堪与太子较量?”言绪眸底闪过一丝寒意。
谷小扇紧紧攥着裙裾,“承蒙太子看得起,我便在此掷上几局……”
林涧之撩袍起身,冷冷打断谷小扇,“听言公子的意思,谷姑娘似乎棋艺不精,而言公子对手谈倒颇有心得?”
言绪抱拳轻揖,“言绪不敢托大,只是略通一二。”
林涧之微微颔首,眸底掠过森森冷意,“言公子应当知道,输赢之间若有赌注,则掷棋之人必然心无旁骛,一心求胜。”
言绪扫了谷小扇一眼,“愿闻太子教诲。”
林涧之笑道,“本太子若是输了,谷姑娘去留随意,怎样?”
“太子棋艺定然炉火纯青、登峰造极,”言绪沉吟片刻,“如若在下输了……”
“棋局对弈犹如两国之战,战败之人自然要付出代价,”林涧之轻描淡写道,“若言公子战败,谷姑娘自然引颈就戮。”
言绪神色微变,抿了抿唇,“若是掷出和局,又当如何?”
“和局?”林涧之啧啧两声,“言公子可知有意掷出和局,实在比获胜更难?”
言绪冷道,“既有棋局,便有输、赢、和三种情形,草民不过是逐一向太子问个清楚罢了。”
林涧之轻哼一声,正要开口,右侧廊檐下,一抹枫红裙裾聘婷而来,“言公子可知,这世间棋局还有第四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