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绪微微转身,见秋闪闪正眉眼含笑看着自己。
“秋姑娘,”言绪抱拳道,“在下孤陋寡闻,还请秋姑娘指教。”
秋闪闪走上前道,“棋局已开,却未下一子,此为弃局。”
林涧之冷笑,“原来秋姑娘是来做和事佬的。”
“太子,”秋闪闪朝林涧之施了一礼,“月圆之夜谷姑娘身负重任,难免心浮气躁,行止失矩,太子高人雅量,还望念她年纪尚幼,宽宥她一回。”
林涧之面色一沉,撩袍而坐,懒懒打了个哈欠,“待本太子思虑片刻,再做决定。”
说罢,竟斜靠椅背,阖起了双眸。
“阿绪……”谷小扇仓皇看向言绪。
“不打紧,”言绪看着谷小扇,淡淡道,“太子不过是在考虑,应当在此时责罚你,还是待月圆之夜后再责罚你。”
谷小扇听得言绪语气之中极为傲慢,且暗含威胁之意,顿时更为慌张。圈椅上,林涧之蓦然睁开双眼,眸中掠过阴鸷狠戾之气。
秋闪闪侧首看向言绪……泠泠轻语,点漆双眸,不过一袭简单的素白衣袍,却如冬日雪梅般冰魂雪魄,凌霜傲世。
“太子,”秋慕尧大步走至竹林前,朗声道,“听闻太子有意与谷姑娘掷棋,我便遣散了众人,今日大伙儿权且歇息一日,也好在月圆之夜全力以赴对付叶浮生,不知太子觉得是否妥当?”
“不掷了!”林涧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都下去。”
“是。”秋慕尧躬身抱拳,转首对秋闪闪道,“还不快带言公子和谷姑娘下去,省得惹太子心烦。”
秋闪闪立刻道,“多谢太子宽宥。”说罢,拉起谷小扇,又朝言绪使了个眼色,匆匆离开了履言苑。
三人回到笺羽阁,谷小扇立刻剧烈咳嗽起来。秋闪闪见谷小扇衣裙已被汗湿,知她之前万分紧张,此刻突然放松下来,引发了旧疾,便赶紧让她进屋去换一件衣裙。
陆芊芊听闻履言苑中之事,担忧地看了言绪一眼,小声道,“太子不过一时兴起,怎会真的为难师妹?师兄即便紧张师妹,也该为自己多考虑一些。”
秋闪闪见言绪站在窗前并不言语,便对陆芊芊道,“当时的情形的确有些突然,言公子心中着急亦是人之常情。”
“那也不该与太子起了冲突。”陆芊芊道,“师兄在所有倚岚门弟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父亲母亲更将师兄视如亲子一般,若是遇着凶险可怎么好?”
秋闪闪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听耳畔言绪淡淡道,“我只是有些奇怪,太子为何要找小扇的麻烦?”
“那丫头,到哪儿都惹出一摊子事。”陆芊芊一脸抱怨。
言绪沉吟片刻,仿佛依旧丝毫理不出头绪,转身对秋闪闪道,“今日多亏秋姑娘解围,在下不胜感激,晚些时候,言某再专程至前院向秋庄主致谢。”
“闪闪实在也未能帮到什么忙,”秋闪闪樱唇微绽,“既然二位眼下已无大碍,闪闪就先告辞了。”
“等等,”谷小扇从里屋蹿出,拦住秋闪闪,“阿绪一直想与秋姑娘掷棋,不知秋姑娘可愿与他在亭中对弈几局?”
言绪身形一滞,垂眸不语。
秋闪闪面上浮起薄薄红晕,“在言公子面前,闪闪的棋艺怕是班门弄斧了。”
“无妨,无妨,”谷小扇立刻拿起棋盘棋子,拉着秋闪闪朝门外走去,“阿绪会让着你的。”
陆芊芊看着二人背影,闷哼了一声,转身回了里屋。
言绪揉了揉额角,犹豫片刻,终是朝着亭台下走去。
林伊人午间返回芩枫苑时,一眼瞧见的,便是言绪与秋闪闪在亭下掷棋的场景。林伊人双眸轻扫,毫不意外地发现,谷小扇正躲在远离亭子的角落里,探头探脑地张望着二人的情形。
“公子,”祁境在一旁小声提醒道,“申姑娘似乎在等您。”
林伊人这才发现,申陌儿正静静站在海棠树下,笑意盈盈地注视着自己。
见林伊人视线转向自己,申陌儿莲步轻移,上前妩媚一笑,“沈堂主。”
“申姑娘找我?”林伊人淡淡道。
“是。”申陌儿微微颔首,“沈堂主一大早便出门了,可惜错过了一场好戏。”
林伊人道,“申姑娘怕不是为了说戏,才专程候在这儿的吧。”
“这是自然。”申陌儿樱唇微勾,“只是,早间之事关乎太子与谷姑娘,在此议论似颇有不便,沈堂主不如邀陌儿入吟薇阁一叙如何?”
林伊人眸中一紧,冷道,“太子身份尊贵,岂是我等可在背后妄议的。”说罢,对祁境道,“适才在街市上买的水果,给申姑娘送些到茉蘅阁去。”
“是。”祁境恭敬应允。
申陌儿神色微微一滞,转瞬又恢复柔媚之态,“沈堂主如此细致体贴,那陌儿就却之不恭了。”
林伊人轻嗯一声,迈步走入吟薇阁中。
半个时辰后,祁境从茉蘅阁返回,看着林伊人欲言又止。
“申陌儿都说了些什么?”林伊人浅浅抿了口茶。
“申姑娘说……”祁境犹豫道,“今日一大早,谷姑娘便在履言苑得罪了太子,惹得太子满心不悦,言公子对太子亦有顶撞,亏得秋庄主和秋姑娘出面,才勉强保全了二人。”
“如此沉不住气,”林伊人将茶盏放下,冷笑道,“不过半日工夫,便要派申陌儿前来传话。”
祁境道,“莫非太子近日想添些事端为难公子?”
林伊人撩袍起身,看着窗外亭下道,“太子大张旗鼓出现在凌波镇,从仓彦郡守到凌波镇里正,全都装聋作哑、全无声息,彼此之间显然早已盘踞勾结,互通有无。这几日太子虽未出门,但申陌儿和他那几个暗卫怕是没少动作,暗处的事迟早会出浮水面,只是他一味无事生非,的确容易横生枝节,倒也麻烦。”
笃笃笃……
吟薇阁外突然传来叩门之声。
祁境走到外屋,拉开大门,“谷姑娘。”
林伊人眉头微微一蹙,依旧静静站在窗前,看着石亭下的言绪和秋闪闪。
“这位哥哥,”吟薇阁外,传来谷小扇清脆之声,“方才我见你送了好些水果去茉蘅阁,沈东篱吃过我的桃子,常常说要买些水果送我呢。”
祁境道,“那我这就备些水果,给姑娘送到笺羽阁去。”
“不必那么麻烦,”谷小扇笑着摆手,“我在这儿吃了便好。”说罢,便自己推开大门,堂而皇之地走入了吟薇阁。
祁境愣怔一瞬,无奈道,“姑娘请稍坐片刻。”
亭台之下,言绪微微抬首,见谷小扇迈入吟薇阁内,眸中若有所思。
林伊人见到此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言绪看似在与秋闪闪掷棋,实则整个心思皆在谷小扇身上,这要将谷小扇送入死局之人,到底存了怎样的心思?
“公子,”祁境走入里屋,小声道,“谷姑娘说……要在阁里吃些水果。”
林伊人轻嗯一声,将视线从石亭下收回,踱出里屋,“谷姑娘不请自来,可是又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这都猜得到?”谷小扇喜道,“难怪阿绪说你深不可测。”
林伊人微微扬眉,“此话似乎并非赞誉之辞。”
“沈东篱,”谷小扇咬了咬唇,“你可能帮我想个法子让太子顺顺气?”
林伊人唇角微勾,饶有兴致道,“你胆子不小,居然敢去招惹太子。”
“只是早间误在竹林下撞见的,”谷小扇急道,“哪知太子不依不饶要与我掷棋,我想着阵法里众人都等着,便要离开,没想到太子的手下便拔了剑。”
林伊人道,“你可有伤着?”
“那倒没有,”谷小扇摇头,“只是,阿绪差点与太子上了棋局,幸亏秋姑娘出面,才绕开赌局。”
林伊人眸光微动,“赌局?”
谷小扇沮丧道,“我当时极为紧张,大致听得若是阿绪赢了,我便可离开,若是输了,便要我项上人头,之后他们说什么和局、弃局的,就全然未听进去了。”
“赌命……”林伊人眼底掠过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