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云山雾障

偃月国位于谆国南部，山水相依，云雾缭绕，层峦叠嶂，四季如春，是幅员辽阔的苗疆地域十余个部族中势力最强的王国，因边境重镇丘纥与谆国的云央郡接壤，历来是谆国南部边境的心腹大患。

彼时在香雪里，言绪借谷小扇引开众人注意，暗中盗取了辰延令，林伊人一直认为他的目的是为了诱杀叶浮生。此后，林伊人得知谷小扇命在旦夕，又隐隐猜测，言绪之所以对辜墨玄铁感兴趣，可能是为了得到骨仙草，给谷小扇治疗寒毒。可是如今，他居然发现言绪另有身份，而这身份足以让辜墨玄铁的去向变得更为敏感。

按照谷小扇的说法，言绪应当是十三岁在言止阳亡故后入的师门，在此之前，他与言止阳、谷小扇生活在一个叫做灵观镇的地方。如果说，言绪是姬兰仙的儿子，那么言止阳与姬兰仙便曾经是夫妇……可是在谷小扇的言谈中，为何从未提到过任何关于姬兰仙的事情？作为倚岚门前门主荆苍昙曾明令指定的门主接位之人，言止阳当年为何要带着言绪离开天都峰，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上独自抚养两个孩子？倚岚门是否知道，言绪的身世与偃月国皇室有关？言绪夺取辰延令，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关于偃月国与辜墨玄铁之间的纠葛，林伊人曾听到过一些传闻。据说早在二十年前，还是偃月国世子的姬延泊，便为了辜墨玄铁潜入过谆国，并一度得到了辜墨玄铁，但不知为何最终空手而归。如今，辜墨玄铁搅动的已不只是谆国的朝堂和江湖，那号称能够返老还童、起死回生的骨仙草，和传闻中富可敌国的藏宝图，若是落到了偃月国手中，必然涉及到群雄争霸，王朝更迭，就绝不仅仅是江湖恩怨那么简单了。

辜墨玄铁，眼下三枚在叶浮生手中，一枚在言绪手中，一枚在自己手中……林伊人微微阖上双眸，只觉犹如行进在云山雾障之中，隐隐绰绰，扑朔迷离，心中愈发纷乱。

林伊人唯一清楚的是，言绪，或者说姬绪，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敌手，而局势已将他二人放在了对垒阵营的两端。

绿树成荫，流水潺潺，林伊人的马车并未直接驶入筱安城内，而是在城外一座不起眼的庙宇前停了下来。

林伊人走入庙内，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和尚立刻迎出，命人将马车牵到后院，并把林伊人请进了日常僧人诵经礼佛的屋子里。

“王爷可要用些膳食？”和尚恭敬道。

“不必了。”林伊人淡淡道，“了善，立刻派人去天都峰，查清楚倚岚门言止阳之妻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是。”了善走到后室，将右侧一座摆放着佛像的盒龛推开。

啪嗒！

盒龛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木制花瓶。

了善攥住花瓶，小心转了半个圈，悬挂在墙壁上的布幔突然微微摆动起来。

祁境走上前，掀开布幔，在墙壁的不同部位轻击了几下，一道窄窄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林伊人撩袍迈入门内，忽而脚步微顿，回首对了善道，“倚岚门有个叫谷小扇的弟子，她的情形和身世也顺带打听一下。”

“是。”了善躬身道。

林伊人不再言语，走入暗道，祁境紧随其后而入。

了善立刻关闭暗门，将盒龛复原，又仔细检查了布幔等一应物品，见一切与往日并无区别，方才定心离开。

进入暗道后，祁境立刻点燃了火折子，二人沿着窄窄的台阶，周周转转大约一刻钟，终于走到了尽头。

祁境侧耳趴在墙壁上，小心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拽着角落垂着的细绳，轻轻扯动了一下。

不一会儿，便听得屋外传来一个年轻爽朗的声音，“老丁，你快去前院瞧瞧，不知哪家孩子溜进来，把花圃弄得一团糟。”

“是。”一个老实厚道的声音道。

祁境诧异道，“江诺每回都用这个法子支开老丁，居然也不嫌腻味？”

“亏得老丁是自己人，”林伊人浅笑，“否则就江诺那点花招，指不定谁骗谁呢。”

二人正说着，墙壁突然缓缓移开，露出了一张机灵帅气眉飞色舞的脸，“恭喜王爷，早间王爷出城后，覃贵妃那儿就传来了消息，说皇上已表明不再追究王爷过失，王爷今日起便可自由出入翯王府了。”

“早知如此就驾车回来了。”林伊人走出暗道，掸了掸衣袖，对祁境道，“你同我去一串楼吃点东西。”

江诺急道，“王爷总是带着祁境吃香的喝辣的，今日也该带我一同去。”

“你？”林伊人凉凉瞥了江诺一眼，“你在这儿陪老丁整理花圃。”

江诺神色一僵，嘟囔道，“平日王爷看个花，采个蜜，都让祁境跟在左右，眼下就连去酒楼也只带着他，偏偏让我充做苦力，今后在府里头，不知旁人怎么笑话我了……”

林伊人疑惑，“什么叫看个花，采个蜜？”

祁境正色道，“江诺的意思是，王爷常常前往烟花柳巷之地散心。”

“祁境，”江诺龇了龇牙，“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原来如此……”林伊人唇角微勾，对江诺道，“既然你这样喜欢看花采蜜，明日起便到兰息园帮萱娘整理花草，十日内不得离开，若是偷懒，时辰翻倍。”说罢，拂袖而去。

“王爷——”江诺顿时哭丧着脸干嚎起来。

“鬼哭狼嚎什么？”祁境扯着江诺的耳朵，小声道，“兰息园新来了个机灵漂亮的小姑娘，王爷这是给你接近的机会呢。”

江诺愣怔一瞬，惊喜道，“王爷总算想着我的终身大事了！”

“就这点出息！”祁境摇头长叹，赶紧追随林伊人而去。

从古至今，都城既是繁华富庶之地，又是险象环生之处，许多人今日还是座上客，明日便是阶下囚，高官显爵的家族们为防突变，多少会在暗中排布些后路。林伊人迈出的这座宅院，从外表看与周围房舍一般无二，实则拥有一条通往城外的暗道，是林伊人以翯王身份在筱安所设的一个据点。

林伊人刚在门前站定，祁境便笑着将马车赶了过来，“王爷所料不错，江诺果然欣喜若狂。”

林伊人跨上马车，淡淡道，“你再仔细查查那小姑娘的背景，穷苦人家倒不打紧，千万不要与朝堂势力有任何勾连，万一回头被什么人利用，府里却因江诺投鼠忌器，反倒麻烦。”

“属下明白。”祁境赶着马车，朝一串楼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