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章 扭转乾坤

偃月国与谆国早晚势必一战，而他与林伊人的同盟，也会在晔帝和太子倒伏后支离破碎，土崩瓦解。林伊人，若只是站在五皇子林子衍身后便也罢了，可倘若他多年韬光养晦，早已心存潜图问鼎之意，那他与他，便唯有金戈铁马烽火狼烟一条路可走。

马车赶到水漓湾时，楼船已经缓缓驶离岸边，谷小扇竭力飞身上船，喷出一口鲜血，言绪这才惊觉，她曾在焦堡岛受过伤。

看着林伊人眸底掩饰不住的焦虑之色，言绪心中更为警觉，那美如璞玉之人一直温文尔雅、从容不迫，仿佛只有在面对谷小扇时，才会神摇意夺，不能自持，从何时起，他对谷小扇已如此视如珍宝，情根深种了呢？

楼船之上，太子极为强势，林伊人授柄于人，处处陷入被动。

言绪以祁境性命为胁，让林伊人答应交换加盖喆王｜林居曜印章的空白函件，林伊人别无选择，只能先解燃眉之急。所谓祁境已死，需以还魂术续命之词，实为言绪引开太子注意力的无奈之举，救治祁境绝非短时间内可以办到，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让太子有耐心在船上静候结果。

众人生死掌握在太子一念之间，言绪和林伊人都不愿再生事端。然而，太子显然留意到林伊人待谷小扇颇为不同，故而提出要让谷小扇夜间入舱服侍。

皇家侍婢一旦被主子宠幸，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遇，但太子此举用心险恶，显然只为折辱林伊人而来。看着林伊人眸中锋锐雪芒一闪而过，言绪便知道，入夜前，船上必会有一番你死我活的较量。

扭转乾坤之策，在言绪派人请林伊人入舱后拟定。彼时，祁境虽然依旧命悬一线，但已过了危如累卵之时。

悠悠如豆的长明灯下，言绪与林伊人寥寥数语，便定下了众人撤退之法。

计划中，待南宫冀悄悄潜入船底凿穿隔水舱后，太子必然被惊动，接应楼船随后便会赶来。此时，言绪设法带着祁境换船，凭借翯王府密旨玉玦和暗语，与林伊人亲信侍卫苗铎接头，并下令船上侍卫，只可佯攻之后登船之人。

沉船之上，林伊人有意以颜心梅与祁境旧事拖延太子登船，让几人中武功略弱的谷小扇和洛小北趁乱逃离楼船，南宫冀、秋彦启、秋闪闪三人随后全身而退，与此同时，言绪命楼船转舵。

楼船一旦转舵，林伊人便借助飞梭银绳，横渡两船，与众人汇合，待太子察觉一切，楼船已驶出太子侍卫的攻击范围，一切可谓环环相扣，有条不紊，珠联璧合，水到渠成。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谷小扇为了挡住刺向洛小北的刀剑，被迫放弃了转瞬即逝的逃身机会，而洛小北跳船落脚之处，偏偏又在太子派驻楼船的侍卫身侧。

苗铎可暗中调遣翯王府侍卫，却无法操控太子府势力，一时间，洛小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南宫冀迫不得已，只好飞身相救。

秋彦启、秋闪闪见状，返身助谷小扇脱困，不料却腹背受敌，双双陷入危境，无奈之下只得弃船而去。

言绪目睹谷小扇在甲板上被众人围攻，顿时勃然变色，心急如焚，正当他要重返沉船时，林伊人突然雷霆出击，揽起谷小扇，迅疾如电直冲桅杆而去。接着，便是飞梭流泻，御风而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林伊人转瞬将谷小扇救出了险境。

言绪顿时松了口气，可对于此前谷小扇浴血一幕，他依旧极为恼怒。林伊人终究是谆国翯王，他虽对谷小扇有情，却并不肯将乌阶令交给自己，难保未存什么私心杂念。辜墨玄铁五枚令牌之中，言绪仅握有一枚辰延令，倘若三年内他无法集齐令牌，觅得骨仙草，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谷小扇气息奄奄，香消玉殒。

心念及此，言绪骤然一阵恐惧，犹如坠入汹涌澎湃的墨色海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困顿和绝望。

笃、笃、笃……

秋闪闪小心翼翼轻叩虚掩的舱门，舱房内，那不染烟尘的隽逸背影，看上去如此疲惫，如此孤寂，直让人心头发酸，不忍直视。

听到叩门声，言绪身形微微一僵，他本不该这样疏忽，在来人如此靠近时居然毫无察觉。

“进来。”言绪身形未动，眸中却已恢复一贯的清冷之色。

“言公子……”秋闪闪推门而入，“小扇可好些了？”

“方才给她服了药，只是一直未醒过……”言绪起身，温柔地将谷小扇放在床榻之上，丝毫不在意秋闪闪眸中探究之意。

“言公子日间为了救祁境已十分辛苦，夜里就让我来看护小扇吧。”秋闪闪道。

言绪略略踌躇，“小扇体质与常人不同……”

“若是她有什么异样，我随时来唤你就是了。”秋闪闪垂首道，“况且……小扇一个女子，言公子照顾起来总是不便。”

言绪眸光微动，迟疑一瞬，“如此，就拜托秋姑娘了。”

“言公子客气了。”秋闪闪抬眸嫣然一笑，盈盈月华，流光四溢。

言绪撩袍走出舱房，一眼便看见了负手立于甲板上雅如静月之人。依旧是一袭低调的浅灰色锦袍，幽深清杳，温雅俊逸，却常常带给他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今日……多谢你。”林伊人远眺苍茫夜色，并未转身。

“不过是场交易，”言绪冷道，“还望翯王在皇家百菊宴期间，尽快兑现此前承诺之事。”

林伊人眸中微微一凛。那空白函件言绪要的如此之急，莫非他已暗中做好一切部署，只待时机出奇制胜？

“小扇既有新伤，又有痼疾，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恢复……”林伊人淡淡道，“下船后，你二人随我到东篱草堂暂住如何？”

言绪冷笑，袍角在狂风中猎猎飞舞，“翯王如此煞费苦心，到底是为了精心照顾小扇，还是为了便于监视姬某？”

“一举两得，事半功倍……”林伊人唇角微勾，悠然转身，“既然你我二人皆心知肚明，世子又何需多此一问？”

言绪眸中刹那乌云翻滚，黑云压城，“谆国境内，翯王自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可惜，姬某亦并非畏首畏尾，不堪一击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