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章 怡然自乐

天高云淡，北雁南飞，谷小扇和洛小北你一言我一语，细细回味着往日岁月，丝毫未察觉一墙之隔，那抹雅如静明的寂寥身影。

林伊人龙血凤髓，尊贵显赫，自幼时起，众人在他面前无一不敛声屏气，噤若寒蝉，唯恐行差踏错，妄送了性命。除了父亲，没有人将他视为孩童，母亲只会冷漠地询问他经史子集书诗礼乐的修习心得，仆从则对他恭敬唯诺，毫无半分逾越忤逆之举。

为了让他能够像百姓家的孩童一样尽兴玩闹，父亲为他找来祁境作伴，光阴荏苒，转眼已有十五年，父亲早已撒手人寰，离他而去，便连祁境，他似乎也难以保全……林伊人心中翻起阵阵苦涩，那曾经的温暖，随着父亲的离去永远离开了他，而他，还将在这冰冷的世间继续游走，想方设法，夺回那原本属于父亲的一切。

听着谷小扇与洛小北不着边际地闲聊，林伊人心中略感安慰，无论谷小扇是否能够拥有更长的生命，至少，她曾经拥有过一段温暖的儿时岁月，也曾经拥有过言绪的满腔深情，即便谷小扇自己并不知道。

一个时辰后，南宫冀与侍卫划着舢板返回了楼船。一上甲板，南宫冀便冷着脸，将几袋水果丢在了谷小扇和洛小北面前，瞅也不瞅二人，径自拿着药材去舱内找林伊人。

“南宫大哥还气着呢，”洛小北嬉笑着打开袋子，啧啧叹道，“鲜枣，蜜柚，石榴，雪梨，秋桃……这小镇上的水果怕都被他找遍了。”

谷小扇探头看了看水果，小声道，“你说，若是要南宫冀把秋闪闪让给阿绪，他肯吗？”

“多半不肯，”洛小北抓起两粒鲜枣，在身上蹭了蹭，丢入口中，“南宫大哥一直嚷嚷，说你和闪闪他两个都要的。”

“那你觉着，我去勾引南宫冀，让他不娶秋闪闪怎么样？”谷小扇悄声道。

“勾……勾引？”洛小北猛地呛住，剧烈咳嗽起来，“你找死呢……秋逸山庄岂是那么好招惹的！”

“我又没欺负秋闪闪，她喜欢阿绪，我那是帮她找夫婿呢，”谷小扇坦然道，“更何况，阿绪哪点配不上她，是她高攀了阿绪才对啊。”

“别说了，”洛小北赶紧捂住谷小扇的嘴，“南宫冀会杀了你的。”

谷小扇挣脱洛小北，“你不是说他喜欢我吗？”

“可我也说过，若是有人和我抢我姐姐，我就杀了那人。”洛小北小心张望了一下四周，“你帮阿绪抢南宫冀的未婚妻，他能轻饶了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谷小扇一骨碌翻身而起，“要是南宫冀真怒了，你就赶紧让阿绪来救我。”

洛小北急道，“那南宫大哥能连阿绪一道杀了。”

“南宫冀又打不过阿绪，”谷小扇转了转眼珠，“不过，这事被阿绪知晓似乎也不大妥当……那回头你去找林伊人，让他来救我。”

洛小北皱着鼻子直犯嘀咕，“人家一堂堂王爷，帮你干这见不得人的事，合适吗？”

“自然合适，”谷小扇抱起个蜜柚，朝前舱走去，“反正在船上空着也是空着，总得找点事给王爷做做。”

洛小北苦着脸，心头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保……保重……”

至于这保重二字，说得到底是谷小扇、南宫冀、言绪，还是林伊人，就连洛小北自己也毫无头绪，他只知道，不久后，这船上又会被谷小扇搅成一锅乱粥。

谷小扇找到南宫冀时，南宫冀正翘着腿，闭目仰面，躺在楼顶甲板上晒太阳。秋风习习，海鸟翻飞，河宽水阔，浩浩汤汤，一派气势恢弘、心旷神怡的美景。

谷小扇轻手轻脚走到南宫冀身边，干笑两声，“南宫冀，你买的蜜柚可水灵了。”

南宫冀眯了眯眼，侧翻个身，对谷小扇不理不睬。

谷小扇腆着脸，绕到南宫冀面前，“我给你剥蜜柚吃吧？”

南宫冀再次翻身，将后背对着谷小扇，依旧一声不吭。

谷小扇自顾自盘膝坐下，一边剥着蜜柚，一边口中念叨，“我阿爹说，蜜柚吃得多，容易生儿子，你爹就指着你抱孙子呢，所以你要多吃些。”

蜜柚的清香徐徐在空气中飘散开来，闻起来格外清新怡人。

南宫冀蹙了蹙眉，闭着眼道，“少在这儿碍眼，小爷要睡觉！”

谷小扇掰下一块蜜柚，放到南宫冀唇边，轻声细语哄着道，“快张嘴，就我们两个吃。”

南宫冀鼻中冷哼一声，一动不动。

“哎呀，”谷小扇有些不耐烦，揪着南宫冀的耳朵道，“快张嘴呀！”

“你干嘛！”南宫冀吃痛，龇着牙恼怒坐起，“你找洛小北一起吃去，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惹人烦！”

“小北喜欢他姐姐，你喜欢我，我自然同你一起吃。”谷小扇把蜜柚放入自己口中，吃得眉飞色舞。

“谁稀罕你！”南宫冀没好气道。

一阵清风拂过，将谷小扇披散的长发吹到了南宫冀脸上，南宫冀厌弃地扯开头发，惹来谷小扇一阵狂呼乱叫的喊疼之声。

“疯丫头……”南宫冀只好放轻手脚，小心理了理谷小扇的发，“没一点女孩儿家的乖巧模样。”

谷小扇自怀中摸出木梳，随手丢给南宫冀，又掰了块蜜柚放入口中，含糊道，“那你帮我绾发。”

“死丫头！”南宫冀一把推开谷小扇，挑眉怒道，“居然把小爷当奴才使唤！”

谷小扇猝不及防，一下扑跌在柚子皮上，顿时咧着嘴要哭，“你干嘛……绾个发怎么了，阿绪往日常常帮我绾发的……”

“我……”南宫冀见谷小扇神色委屈，立刻有些慌张，赶紧将她扶起坐好，嘟囔道，“绾发分明是婢女做的事……”

谷小扇用衣袖抹了抹眼角，哽咽道，“我没有娘，自小就不会绾发，哪儿像秋闪闪，每日都把自个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南宫冀暗自回想，谷小扇虽长得极为清灵可人，但平日头发看起来的确总有些凌乱，与秋闪闪相比，她似乎既没有华丽的衣裙，也没有考究的首饰，就连当日以谷青身份穿着的那身男装，看上去也有些陈旧，心中不由一软。

“我又不会绾女子的发式。”南宫冀不情不愿拿起木梳。

“那就绾男子的发式。”谷小扇举起手中清理干净的蜜柚果肉，递到南宫冀唇边，“可甜了。”

南宫冀咬了一口，果然酸甜甘冽，齿颊留香。

“好吃吧？”谷小扇眉眼弯弯，看着南宫冀。

南宫冀面上掠过一丝赧然，点了点头。

“我穿这身新衣裙好看吗？”谷小扇转过头，继续大口吃蜜柚。

“好看。”南宫冀唇角弯起。

“有多好看？”谷小扇道。

“比花还好看。”南宫冀道。

“还有呢？”谷小扇道。

“比彩虹还好看。”南宫冀道。

“那……”谷小扇微微侧首，“我好看，还是秋闪闪好看？”

“都好看。”南宫冀道。

“非要说一个好看呢？”谷小扇仰着下颚，不依不饶，看上去娇俏又可爱。

南宫冀眸中满是笑意，“你若唱歌给我听，我便说你好看。”

不一会儿，楼船上飞扬起一阵空灵的歌声，如山涧野花在清风中摇曳，如潺潺小溪在卵石上流淌，天然，悦耳，清幽，美妙，宛若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