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申陌儿款款上前,泪盈于睫,“都是陌儿不好,令太子和翯王起了争端,陌儿实在无颜侍奉左右,还是离开的好。”
“少在这儿梨花带雨的,莫非还指着让什么人惦记!”林涧之恨恨道。
“陌儿怎敢对太子三心二意,”申陌儿拭泪,“恰巧夕泠宫有同门来了宜樊,陌儿想先去那儿住些日子,也免得让太子见了烦心。”
林涧之闷哼一声,“让本太子瞧着烦心的可不只你一人!”
“陌儿,”林伊人无视林涧之盛怒,柔声道,“你在归府好好住着,外面没个仆婢,多少有些不便,秋日天凉,若是冻出个好歹来,平白让人担心。”
“王爷……”申陌儿哽咽难言,看似更为楚楚可怜。
“林伊人!”林涧之气急败坏走到林伊人面前,“这女人的来去由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太子说的是。”林伊人不温不火道,“但申姑娘到底是个娇弱女子,太子怎舍得任她孑然一身在外飘零?”
“舍不舍得又与你何干!”林涧之怒道。
“王爷,”申陌儿上前两步,“陌儿何德何能,竟能让王爷另眼相看,只是陌儿已心属太子,求王爷不要与太子相争。”
“这……”林伊人眸中流露出疼惜之色。
“太子,”申陌儿俯身叩拜,“陌儿自此远离皇家是非,若是太子心中还记得陌儿,来年春上梨花满园,不妨折上一枝半枝插在瓶中,念一念陌儿的好,陌儿此生余愿已足。”说罢,撩裙起身,退出了世臻阁。
“滚!都给我滚!”林涧之瞋目切齿,顺手抄起白玉樽砸得粉碎。
“太子息怒。”林伊人走至古琴旁,信手调了调音,“微臣近日偶得一册古琴曲谱,如今北雁南飞,金风玉露,微臣便给太子奏一首《秋水》如何?”
“你又要搞什么花样?”林涧之面露狐疑之色。
林伊人唇角微勾,撩袍而坐,一连串天地苍茫之音便滚珠般倾泻而出,中正醇和,高旷空澈,音韵缥缈,超尘脱俗。
“此曲道法自然,不以生喜,不以死悲,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林伊人低声轻喃,宛若自语,“晓风残月,千里孤坟,听闻鲁良娣痛失腹中骨肉,身子虚乏,距离瘗玉埋香的日子也不远了。”
林涧之神色骤变,“我太子府中之事,何时轮到你翯王府来说三道四!”
“微臣不敢。”林伊人依旧淡定自若弹着琴,“只是,工部尚书鲁良理心中恐怕不免有些计较,为何好端端一个千伶百俐的孙女,会突然一病不起,不仅保不住太子的血脉,竟连自个儿的命也要搭进去。”
“闭嘴!”林涧之怒喝。
“此事虽于太子无益,但对华良娣来说,倒也算不得坏事。看来,今后鲁尚书必会对华太史有所猜忌,只是华太史也着实冤枉了些。”
哐当!林涧之狠戾挥袖,将古琴扫落地面。
“林伊人,你少在这儿操心我太子府的事!有那闲工夫,不如多给自个儿找一条退路!”
“微臣不明太子所言何意。”林伊人淡淡道。
林涧之冷哼一声,“醉亘门擂台倒塌,珖晏寺金身淋雨,长清河带字原石出水,喆王府旁枝以凤旗仪仗迎接郡主,市井无赖大肆炫耀身为帝王后裔,号称要在皇家白菊宴比武大会一举夺魁,如此种种,哪一个不是你与王叔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之举?今日,你又以遇刺为名,摈斥异己,桩桩件件,铁证如山,本太子绝不容你再行狡辩之辞!”
“太子所言,着实令微臣耳目一新。”林伊人微微叹了口气。
“方才我已派人前往筱安,奏请父皇亲临宜樊,游赏皇家百菊宴盛景,届时天威赫赫,我看你还能兴风作浪到几时!”林涧之狠戾道。
“皇上前来宜樊,乃是大喜之事,微臣定当尽心竭力,助太子护佑皇上此行顺遂……”
“翯王不必如此勉强!”林涧之抬袖打断林伊人,“我已命冯谨台修缮品轩楼,并将近日外来之人尽数登记在册,虽说外贼好避,家贼难防,但任他鬼魅魍魉故弄玄虚,在本太子面前,不过都是出乖露丑、自作聪明之举!”
林伊人微微思忖,“既然如此,那微臣便置身事外了。”
“林伊人!”林涧之见林伊人神色坦然,仿佛此事理应由他这个堂堂太子督办,禁不住又要发怒。
林伊人却不紧不慢道,“太子稍安勿躁,冯大人那儿派人来了,品轩楼多半是出了什么岔子。”
“冯谨台?”林涧之一头雾水,不知为何林伊人会突然提到冯谨台。
林伊人唇角微勾,拈指不语。
“太……太子……”楼阁外,突然传来归淮川仓皇之声,“冯……冯大人惊厥……”
“滚进来!”林涧之怒喝。
归淮川哆嗦着推门而入,“禀……禀报太子,品轩楼损坏严重,十日内怕是修不好,冯大人听说后,当即在府里晕过去了。”
林伊人眸光微动,皇家百菊宴已在五日前推迟,十日之后,便是比武大会开始的日子。
“他修不好就你来修!”林涧之火冒三丈,“都是一群废物!”
“太……太子……”归淮川心惊胆颤,呼天叩地,“太子饶命,那品轩楼的墙面、梁柱加之各种陈设,并非无法在十日内完工,只是好些精雕细刻的部分,需要在常规物件修缮完毕后才能开工,没有个把月的时间,哪儿修得好啊。”
“去!去找顶尖的工匠!命他们十日之内必须完工,否则就提头来见!还有你,这差事若是办不好,你归府就等着被查办吧!”林涧之气急败坏拂袖而去。
“太子……太子……”归淮川哀嚎连连。
“此事也不是毫无法子。”林伊人忽而道。
归淮川身形一顿,赶紧向林伊人叩头,“求王爷大发慈悲,救我归家满门老小。”
“太子不过在气头上,哪儿会真找归府的麻烦。”林伊人缓缓道,“不过要说这工期,的确是紧了些,再好的匠人实在也难有所为。”
“王爷说的是。”归淮川哭丧着脸道,“匠人手艺粗糙是不敬之罪,可做精细活又无法完工,醉亘门就在品轩楼对面,皇上两年前来时,还直夸那儿的视野好,总不见得今年突然换个地方,让皇上坐在偏处看比擂。”
林伊人颔首,“秋日百菊盛开,争奇斗妍极是美观,归大人何不以花为屏,修饰品轩楼雕梁画栋之处,待皇上离开宜樊后,再裨补阙漏,重新命人将品轩楼修葺一新。如此一来,品轩楼自成一景,只怕归大人不仅不受责罚,还会因此受到褒奖。”
“王爷是说……”归淮川神色渐渐转喜,再次连连叩头,“多谢王爷指点,多谢王爷指点!”
待归淮川再次抬头,楼阁之内已空空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