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三章 瑶池玉液

林伊人环视四周，暗暗啧叹这归淮川倒也并非满口空话之人。不过十日工夫，当初在申幽桐、叶浮生手中支离破碎、满目疮痍的四楼，居然焕然一新，让他有种从未曾置身过此地的感觉。

彩玉帘，金菊栏，雪莲灯，紫砂炉，便连那遮风匿形的轻纱帐，也绣上了朵朵怒放的金菊，可谓巧夺天工，匠心独具，别有一番风味。

“今年这楼内倒有一番乡野清新之气。”顾流萤自案上的美人觚中抽出一支瑶台玉凤，轻轻嗅了嗅。

“多谢覃贵妃赞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顾流萤美眸流转，看向说话之人，“原来是归太傅，你这侄儿今年倒是花了些心思。”

“能够为皇上和覃贵妃效劳，乃是归府光耀门楣之事。”归士南躬身道。

“此花倒是雍容万芳，勉强配得上覃贵妃倾国之颜。”林岂檀笑道。

“皇上贯会调笑本宫。”顾流萤嫣然一笑，走向正对醉亘门的高阔楼栏。

罗衣飘飘，轻裾随风，雍容华贵，风华绝代，当顾流萤出现在楼台之上，醉亘门沸沸扬扬的人群渐渐沉寂下来。

冰肌玉骨，卓若芙蕖，风情万种，妍姿妖艳，这极致而截然相反的美，融入她的骨血，在那金丝银线的曳地锦缎长裙之下，带着神秘的蛊惑之力。流光溢彩、晶莹剔透的珠玉，比不得她半分勾魂摄魄之姿，她脉脉眼波所过之处，仿佛便是盈盈花蕾绽放之地。

一个个仰慕的眼神，一声声艳羡的叹息，她，唯有她，不仅有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还有与帝王并肩而立的惊鸿之姿。

人群中，谷小扇不禁轻叹，“难怪沈哥哥见了申陌儿也不动心，因为他的娘亲才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秋叶飘零，落英缤纷，一枚红叶悠悠坠入品轩楼斜对面的楼阁中。那皎若轻云的女子看着案上翻飞红叶，回忆起在秋逸山庄与太子林涧之的一番对话。

“陌儿实在不懂，太子为何总是与翯王计较，反倒未将五皇子放在眼中？”

“那林伊人原是皇爷爷心尖尖上的孙辈，就连名字都是皇爷爷亲赐，寓明君之意，其父又为钦定继承大统之人，身份地位本就不同一般。谆国唯有帝王兄弟方可封王，可林伊人却在九岁生辰宴上，被父皇亲封为翯王，成为谆国仅有的两位亲王之一，爵位远超同辈子侄，这等尊荣岂是一般皇亲国戚可比的？”

“这一切，还不都是靠着他有个绝代风华的生母顾流萤，只不知这覃贵妃的姿容，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美丽？”

“姿容自是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但智慧则更胜外貌一筹，若我是父皇，也定然撇下一众嫔妃，只顾着她一人的。”

“即便翯王如何尊贵，地位也高不过太子去，以陌儿看来，太子所需时时提防的，该是五皇子才是。”

“你当林子衍凭什么屡获父皇欢心？若是没有顾流萤和林伊人一路帮他谋划，他哪儿来的如今这般风光？”

“再怎么说，翯王都是臣子，将来能威胁到您的，怕是只有五皇子一人，太子又何必在一个臣子身上浪费工夫？”

“子衍强弓易折，容易对付，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林伊人，却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家伙，着实让人颇为头疼。这些年来，父皇虽对林伊人的身份有些芥蒂，但看在顾流萤的面子上，并未亏待过他，而林伊人亦小心谨慎，从未行差踏错半步。有一个这样的对手，我又怎能安心？”

申陌儿缓缓攥住红叶……韶光易逝，朱颜未改，那高贵典雅、熠熠生辉的气质，是历经岁月洗礼后沉淀下的芳华，犹如瑶池玉液，醇香，清冽，无人可及。难怪林伊人初见她时，并未如其他男子露出惊艳的神色，因为，他有一个世间最美的母亲。

“宫主，”申陌儿轻喃，“今后这对母子绝不是好对付的人。”

“顾流萤……”申幽桐凤眸中闪过一丝阴毒之色，“我当然知道她不好对付。”

“母亲与她曾有旧怨？”申允芃提着酒罐，翘腿斜支在栏杆旁。

“二十年前不过是联手设了局，未料竟让她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难得，母亲也有被人算计的时候。”申允芃仰首灌下一口酒。

申幽桐神色微变，朝申陌儿使了个眼色。

申陌儿款款起身，走到申允芃身边，拿下他手中酒罐，“少宫主，一会儿比武大会便要开始，你功夫虽好，总也不能太不以为然。”

“不过有个风吹草动，潜入宜樊的人就撤了大半，我去夺魁，与青楼中的窑姐儿竞逐花魁有什么区别！”申允芃冷道。

“蠢材！”申幽桐怒然拍案，“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保持实力才是长久之计，谋刺晔帝若是失败，难道要让瑄国遗民都跟着陪葬！”

“少宫主，”申陌儿柔声劝道，“皇家百菊宴比武大会颇负盛名，夺魁之人自然一鸣惊人，即便那些旧臣遗民避走宜樊，少宫主声名大震，也是树立瑄国皇家威望的好机会。”

“陌儿，”申允芃唇角浮起一丝嘲讽，“待我夺魁之后，你是不是又会离开了？”

申陌儿微微垂下眼帘，“谆国是谋逆之臣，唯有少宫主才是皇嗣一脉，陌儿不会离开少宫主，只是希望少宫主能够夺得魁首，在瑄国遗民心中播下一粒燃烧的火种。”

顽强，不屈，渺小，却蕴含希望的种子，播散，燃烧，成为星火燎原之势，即便那时她已为他焚为灰烬，也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品轩楼上，金纱帐舞，顾流萤勾起一抹清浅笑颜，“皇上，来这儿看看您的子民，他们在下面等待瞻仰圣颜许久了。”

林岂檀上前几步，俯视楼前如山似海的人群。那令所有人啧啧称叹的女子属于他林岂檀，当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他便打定了要她的主意，即便当时，她还站在皇兄林以然身边。

“你们都过来。”林岂檀沉声道。

“是。”林涧之、林伊人、林音音依次而上，分立林岂檀和顾流萤两侧。

楼台之下，冯谨台立刻率百官高呼万岁，熙熙攘攘的人群紧跟着发出了震天之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伊人并非第一次来宜樊，也并非第一次观看皇家百菊宴比武大会，可却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品轩楼观看比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