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二章 旷世情仇

暮色沉沉，趁着林岂檀晚膳后与林涧之对弈之际，顾流萤派人传唤林伊人前来后殿。

关于谷小扇，顾流萤心中有满腹的疑问，林伊人一定有什么事瞒了她，否则绝不会在品轩楼见到她失态后，依旧神色如常，不闻不问。

想到林涧之曾说林伊人与谷小扇交情不浅，顾流萤心底便涌起一股难以的恨意。倘若一切皆是宿命，她也要打破这宿命，绝不会让那个与安彩衣极为神似的少女靠近林伊人半分。

叶浮生，风流倜傥、亦正亦邪、天下间独一无二的雪衣公子，在二十年前蝴蝶谷她弃他而去后，便日夜沉溺酒坊之中，短短半年，她凤冠霞帔与林以然共结连理，他却几乎成了一个废人。

彼时，顾流萤与其说怜惜叶浮生，倒不如说对自己绝代风华的美貌才情愈加满意。这世间，没有任何男子能够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即便孤傲不羁、霸气狂妄的叶浮生，也因她迷失在这苍茫情海间。

顾流萤此生未能如愿征服的男子，恐怕唯有桓帝林呈岘一人。

二十年前，大地回春，万物复苏，顾芍筠与姬延泊两情相悦，顾流萤与叶浮生如胶似漆，蝴蝶谷中一派朝气蓬勃、万象更新的气象。当那个神明爽俊的中年男子跟在姐姐顾芍筠身后，出现在蝴蝶谷中，顾流萤就隐约察觉到他身上不同一般的威仪和尊贵。

没有人知道，那中年男子是谆国桓帝林呈岘，也没有人知道，与姐姐顾芍筠定情的姬延泊本是偃月国世子，更没有知道，林呈岘身后隐匿着八千大军，而夕泠宫宫主申不况的女儿申幽桐，也为了姬延泊悄无声息潜入了蝴蝶谷。

对于林呈岘倾慕姐姐之心，顾流萤比顾芍筠发现得更早，顾流萤未料到，比姐姐更为娇美的她，竟丝毫未能落入林呈岘的眼中。

顾流萤舍弃叶浮生的原因，来自于一个月落星沉的夜晚。那日，芳草萋萋，薄雾缭绕，她无意中看见一个黑衣人掠入了林呈岘的屋内。

“皇上，您离开筱安的这些日子，太子日夜担忧，臣乞请皇上为天下社稷着想，保重龙体，早日返回筱安。”

“朕知道以然贤孝，待此处事毕，朕自会回去。”

黑衣人离去后，顾流萤在草丛中坐了一夜。皇上，朕……那倾心姐姐的中年男子，竟是指点江山的九五之尊？顾流萤没有细想林呈岘来到蝴蝶谷的目的，那个让所有人拜服在脚下的帝王，她渴望站在他的身边，接受万民景仰，她渴望让他沉迷在她的美貌中，不能自拔。

更深露重，顾流萤次日便病倒了，面对叶浮生的嘘寒问暖，顾流萤再没有往日的笑颜。顾流萤开始冷落叶浮生，接近林呈岘，任叶浮生如何绝望、痛心，也不给他丝毫的回应。

林呈岘对顾流萤并不反感，相反，他很愿意和顾流萤谈天。只是林呈岘喜欢的话题，永远是姐姐顾芍筠，他在看向姬延泊时，眼神里也总是冷森森的敌意。

不久，蝴蝶谷经历了一场浩劫，在这场浩劫前，林呈岘有意支开了顾芍筠。

碧空如洗，日悬中天，谆国的八千大军并未对蝴蝶谷发起攻击，可林呈岘派人找来了倚岚门门主荆苍昙，让他用江湖的方式，置姬延泊于死地。

很显然，在林呈岘看来，姬延泊在江湖纷争中死去，他便可以如愿得到顾芍筠。顾流萤不甘心，那个站在帝王身旁的人，应该是有着绝世姿容的她，而不是那个从小就处处不如自己的姐姐。

顾流萤在山涧中找到了顾芍筠，果不其然，顾芍筠听闻姬延泊遇险，立刻心急如焚赶回了蝴蝶谷。顾流萤未想到，荆苍昙的剑最终刺入了顾芍筠腹中，而姬延泊跌落悬崖，再也无迹可寻。

那楚楚少女纯净芬芳，轻灵如蝶，罗袖轻舞，巧笑倩兮，只一瞬便捕获了帝王心，只一瞬便觅得了有情郎，但福祸难料，得失无常，这帝王与鸳侣却并非一人，因而引发了一世恩怨，旷世情仇。至死，她一缕芳魂亦在唤着姬延泊，从不知将她推入地狱之人，竟是她从小呵护备至的胞妹顾流萤。

“覃贵妃。”林伊人温润之声在顾流萤身后响起。

顾流萤深深吸了口气，将思绪从二十年前缓缓收回。

“谷小扇是什么人？”

“只是个普通的倚岚门弟子。”林伊人淡淡道。

“你可知倚岚门前门主荆苍昙，就是杀害你姨母的凶手？”顾流萤冷道。

“儿臣与她不过泛泛之交。”林伊人道。

“那丫头……长得像她的娘亲。”顾流萤清冷之声回荡在殿阁中，带着一丝萧索之意。

林伊人抿了抿唇，一时无语。顾流萤此言，不过是证实了林伊人心中所想……顾流萤认识谷小扇的双亲，而且与二人恩怨颇深。

“你知道？”顾流萤美眸微闪，语气忽而锐利。

“儿臣不知，覃贵妃所言知道二字是指何事。”林伊人道。

“你知道她长得像她的娘亲？”顾流萤紧紧盯着林伊人。

“是。”林伊人缓缓垂眸，“儿臣曾见过她的父亲。”

顾流萤身形微微一晃，“今后，不许再与她父女二人有任何接触。”

“小扇并不知道叶大侠是她父亲。”

“小扇？”顾流萤冷笑，“看来你果然与她交情不浅。”

“覃贵妃可知，小扇的母亲是怎样去世的？”

“十六年前，叶浮生血洗倚岚门，安彩衣能够死在叶浮生手中，可谓善终了。”

“听闻小扇的母亲在身怀六甲时，身中奇毒泽芨桑，以致小扇自幼体带寒毒，朝不保夕，覃贵妃可曾听说过此毒？”

“泽芨桑……”顾流萤仰首而笑，“剧毒，极寒，孕妇服下殃及胎儿……朝不保夕……很好，非常好……”

林伊人指节渐渐发白，蝴蝶谷素来有药王谷之称，他不是没有想过，泽芨桑可能与母亲有关，但此时此刻，当这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林伊人依旧感到被刀斧劈砍的彻骨的痛。

安彩衣所中的奇毒泽芨桑，是母亲顾流萤所下，安彩衣回到倚岚门解毒时，又遇到姬兰仙血洗倚岚门，为长兄姬延泊复仇，结果死在了姬兰仙手中。

杀母仇人之子……在这场恩怨中，林伊人的身份居然与言绪惊人的相似。

“你不必妄想让那丫头进入翯王府，”顾流萤冷然离去，“因为在她未入府前，母亲有一百种方法让她死。”

让谷小扇进入翯王府？林伊人站在空旷的殿阁中，口中泛起一阵苦涩。

他的母亲投毒暗害了谷小扇的母亲，致使谷小扇家破人亡，体带寒毒，多半活不过二十岁。他有什么资格让她陪伴在自己身边？他又要为她做些什么，才能抵消母亲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