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好,”林岂檀微微颔首,“朕会派人护送王爷出境,免得有人在途中对王爷不利,让朕无法对聿汗交代。”
“多谢皇上费心,”日摩舒负手远眺擂台,“日摩舒一向信马游缰,不习惯下人尾随左右,宜樊动荡,皇上还是多留些人手在身边的好。”
“依王爷之意,倒是朕多此一举了?”林岂檀扬了扬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日摩舒只是不愿受人瞩目,徒惹是非罢了。”日摩舒不咸不淡道。
林伊人听着二人谈天,信手自案上拈了一朵金粉色的菊花在鼻端嗅了嗅……这二人,前者有意派人盯梢后者,后者暗讽前者自顾不暇,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早已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哪儿有半点和睦相处的意思。
果然,林岂檀眸中隐隐浮起怒容。
“青骏王爷,”顾流萤款款上前打破僵局,“本宫听闻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为何王爷两次相约,皆未携王妃前来,莫非是有心藏着佳人,舍不得让人瞧见?”
“覃贵妃说笑了,”日摩舒唇角立刻噙了笑意,“简婧生性不喜约束,唯恐在皇上和覃贵妃面前失了分寸,故而才未曾前来觐见二位,眼下她便在楼下等着观擂呢。”
“楼下?”顾流萤微微诧异,侧首看向擂台。
“那儿,穿丁香色锦裙的女子……身旁站着一个穿白色衣裙的小姑娘。”日摩舒指着擂台东南角道。
楼台下,简婧明珠生晕,美玉莹光,正在与身旁的女孩儿笑谈着什么,虽然全身上下并无一件华丽饰物,却自有一种洒脱灵动的出尘气质。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果然是极美的。”顾流萤不禁感慨。
“谷姐姐?”林音音探头探脑凑过来,小声惊呼,“站在谷姐姐旁边的漂亮姐姐就是青骏王妃?”
顾流萤美眸微微一滞,这才留意到简婧身边那个穿白色衣裙的小姑娘,竟然是今日要比擂的谷小扇。
叶浮生……顾流萤不自觉开始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袭如雪白衣,亦正亦邪,遗世独立,带着睥睨群雄的狂放不羁之姿,远远注视着谷小扇,神色间是难以形容的安宁祥和,仿佛与她曾经认识的他有些不同,却又真切地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不错,”日摩舒笑着对林音音道,“简婧挺喜欢那小丫头,今儿个一大早便说要来为她鼓劲,看似恨不得亲眼见她夺了魁首才满意。”
“那怎么行,谷姐姐是个女子,怎能做喆王府的郡马?”林音音嘟囔。
“这丫头本事倒不小,竟连牧塬王庭的人也相熟?”林岂檀疑惑道。
“简婧的侄儿对她情有独钟,所以见过几回面。”日摩舒说着,有意无意瞥了一眼林伊人。
看着林伊人淡淡从谷小扇身上收回视线,泰然自若让婢女去斟鲜菊茶,日摩舒露出了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
“若果真能嫁入简府,倒是个有福之人。”顾流萤注视着楼台下那个清灵俏皮的单薄身影,语气中听不出是褒是贬。
“吴奂声,”林岂檀扬了扬下颚,“离比擂还有些时辰,你去把青骏王妃请上来,还有那丫头,也叫上来,朕要仔细看看,她与青骏王妃的侄儿是否般配。”
林伊人眉尖微微一跳。
“皇上,您这是要给简府保媒拉纤了?”顾流萤的笑容有些牵强。
“简府当得起让朕赐婚的门第,既是情有独钟,朕何妨做一次好人?”林岂檀兴致盎然道。
“皇伯伯,谷姐姐喜欢的人是她的师兄。”林音音忙不迭道。
“那就把她师兄一道叫上来,”林岂檀返身朝厅堂内走去,“还有青骏王妃的侄儿,人多了热闹,都去叫上来。”
“是。”吴奂声躬身而下。
“热闹?”林音音抓了抓脑袋,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音音,”林居曜见林岂檀入内,赶紧低声责备爱女,“今后皇上说话,你不得冒然插嘴。”
林音音不甘不愿哦了一声,噘嘴跟着顾流萤、林涧之、林居曜走入了厅堂。
“今日这戏倒有些意思。”日摩舒挑眉一笑,与林伊人擦身而过,“若不早些将布国尔谋反的罪证交给本王,我看今日谷小扇多半会嫁给简婧那个执拗的侄儿了。”
看着日摩舒潇洒而去,林伊人无奈抚额……谷小扇和简景然上来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个素来冷面的言绪。林岂檀无意之举,竟将牧塬王庭和偃月国储君集聚一堂,三国对峙,那言绪又怎是个肯服低做小,任人摆布的性子?
林伊人还未想出解困的法子,吴奂声便领着简婧、简景然、言绪、谷小扇踏上了四楼。日摩舒见到简婧,神色立刻柔和下来。
谷小扇朝林伊人翘了翘唇角,见林伊人神色淡淡毫无反应,便朝林音音挤了挤眼睛。林音音当下咧嘴一笑,惹得林居曜又是一阵摇头。
“这位便是青骏王妃了?”顾流萤对简婧抿唇一笑,视线扫过简婧身旁的谷小扇。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谷小扇,那眉眼、那气息,带着安彩衣的灵气,带着叶浮生的洒脱,清新烂漫,明澈如泉,仿若补天浴日、餐霞吸露的仙株,独有一种翩跹出尘的风采。
她是安彩衣和叶浮生的孩子……安彩衣怎配生下叶浮生的孩子……顾流萤攥了攥手中绣帕。
林伊人静静看着顾流萤,没有忽略母亲的任何心思。顾流萤很快察觉到林伊人的注视,并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林伊人眸中的戒备……她的儿子要护着这个小丫头。
“简婧见过皇上、见过覃贵妃。”简婧上前躬身施礼。
“你幼时,朕倒是见过一回,当初也是个疯丫头。”林岂檀笑道。
“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故而才不敢到皇上面前来献丑。”简婧含笑道。
“先落座吧。”林岂檀摆了摆衣袖。
“多谢皇上。”简婧在日摩舒身侧落座,婢女很快在各案摆放果蔬、茶点一应物品。
“皇上,”吴奂声躬身道,“这三位便是简府的简景然、倚岚门的言绪和谷小扇。”说罢,躬身退至一旁。
“草民简景然拜见皇上。”简景然跪地恭敬叩拜。
“草民谷小扇拜见皇上。”谷小扇有样学样,随即跟着简景然跪地叩拜。
唯有言绪,站在原地,直视林岂檀,丝毫未有叩拜之意。
林岂檀冷眼打量言绪……一袭简单的素白锦袍,以乌木束发,美如冠玉,风姿隽爽,翩然俊逸,整个人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清冷孤高之气,竟将一旁眉目俊俏的简景然比得没了颜色。
“大胆草民,还不叩拜皇上!”吴奂声厉声对言绪道。
锵!锵!锵!立于一旁的护卫纷纷拔出了雪刃。
林伊人垂眸摩挲茶盏,心头暗暗一紧。
“皇上,”言绪坦然撩袍而跪,“草民身居偏远,彼时仅闻喆王威名,未想皇上威仪竟如此摄人,故而一时心旌摇曳,不能自持,还望皇上恕罪。”
林居曜闻言,手中一个哆嗦,将杯盏中的茶洒出了一半。
“仅闻喆王威名?”林岂檀瞥了一眼林居曜,“你就是在擂台上自称仰慕喆王风采,却不得一见,而引为憾事之人?”
“是。”言绪道,“不过关于喆王的传闻,草民是云游四方时听说书人泛泛而谈,今日草民得见天颜,便知那说书人之所以如此赞誉喆王,只是因为无缘见到皇上罢了。”
林岂檀轻嗯一声,露出满意的神情,“都起来吧。”
林伊人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