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七章 似风扶柳

咔咔——哗啦啦——又一组由九根碗口粗的竹竿捆扎而成的竹柱应声倒塌，尘土飞扬，震天动地。

申幽桐凤眸中杀意愈发浓郁，整个擂台长宽皆十余丈，那试图摧毁擂台的人马，显然欲切断引信，阻截夕泠宫门下点燃雷火。

“少帮主！”牛大海、岳迟率领着凌海帮众人急匆匆出现在擂台下。

“小爷都快死了，你们倒还知道来啊！”南宫冀怒叫。

“上！”牛大海也不啰嗦，抽出腰间宽刀，气势汹汹冲上了擂台。

一旁，被简婧打下擂台的简景然为了去救擂上之人，再次与府中下人扭打在一起。

“少爷，得罪了！”简府下人拉不住简景然，只好乘其不备一掌敲在他后颈，把晕倒的简景然塞进了马车。

与此同时，乌遂、史荆、柏俞、苗铎等太子暗卫，也悄无声息掠上了擂台。

“全都拉弓上箭——”灰烟瘴气中，传来棕衣武将的厉喝声，“凡与翯王为敌者，杀无赦！”

申幽桐蹙眉扫视周围，在醉亘门附近巡逻的几千将士，已遍布屋脊、甬道、楼台、石阶，箭镞森森，严阵以待，将擂台和品轩楼围得水泄不通。

埋置雷火的地方共有三处，从东到西，均匀分布在擂台之上，试图摧毁引信的人马，正逐渐接近东西两侧的雷火，申幽桐所剩的时间已然不多。

云、雪、霜、梦、西、蝶六使依然在与叶浮生死战，申陌儿眼见申允芃魔性大发，又担心雷火燃爆伤了申允芃，出招时心神不定，一再失误，致使叶浮生有机可乘，重创了霜、梦、西三使。

擂台上，因着无涯居、凌海帮和太子暗卫的加入，战局发生了根本的逆转，灰衣人捉襟见肘，开始节节败退。然而，正如林伊人此前的忧虑，擂台上的人越来越多，一旦雷火燃爆，这些人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品轩楼内，林岂檀看着屋角、案头一簇簇诡异的黑色菊花，剑眉紧拧，眸中明灭不定。

“皇上，”乔修岩紧攥铁剑，指节泛白，再次急切恳求，“醉亘门太过凶险，请尽快随微臣移驾景霈宫！”

“覃贵妃！”

未待林岂檀开口，顾流萤便在吴奂声的惊呼声中缓缓倒了下去。

龙幡招展的御辇在离开品轩楼时，远没有来时的八面威风，原本前拥后簇的仪仗扈从，宛若残兵败将，撤退得极为仓促。唯有乔修岩率领的羽林军，披坚执锐，整齐划一，一看便知雷厉风行，军纪极为严明。

车轮滚滚，马车一路朝景霈宫疾行。顾流萤并不清楚，林伊人是否会脱离险境，但方才心口那突如其来的尖锐刺痛，让她意识到，在她为林涧之张机设阱之时，林涧之也为她备下了一个赴死的圈套。

“覃贵妃！覃贵妃！”林岂檀焦急的呼唤声回响在她耳畔。

“流萤……流萤……”多年前，林以然总是这样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

还有叶浮生，他唤她萤萤，他总说，她的笑容美得让他想起夜空中飞舞的萤火虫。

“香儿，香儿呢！”林岂檀的怒喝声令顾流萤愈发心痛如绞，“去找太医！都是死人吗！！！”

香儿……没错，是顾流萤的疏忽……帝皇菊事件后，她和林伊人背负了蓄意毒害晔帝的罪名，从被林岂檀禁足的那一刻起，香儿与往常随侍的一众婢女，就没有再出现在她的身边。

今日的婢女本是景霈宫中的宫女，模样娇俏，明艳动人……顾流萤唇角勾起一抹冷意……是了，普通的婢女何须如此描眉傅粉，眉目含情，普通的婢女怎敢破釜沉舟，置皇上最宠爱的覃贵妃于死地？

野心，无论什么样的女子，一旦极度渴望通过攀附一个男人，站在最高处受人景仰和膜拜，就会做出连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蠢事。即便是她，也为了这可鄙的虚荣，永远离开了那个在蝴蝶谷中唤她萤萤的盖世男儿。

“昨夜，思思姐去了皇上的殿阁侍寝。”那日，服侍顾流萤梳洗的婢女，带着羡慕和挑唆的口吻道。

“回去告诉太子，”顾流萤对着铜镜，气定神闲抚了抚五凤朝阳簪，“难为他这么短的工夫便能费心找着个入皇上眼的姑娘，不过这儿是宜樊，不是筱安，让太子可千万把那人的底细查清楚了，否则，回头皇上身边又突然冒出什么居心叵测之人，太子连推都推不掉。”

居心叵测……果然居心叵测……让一个渴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宫女对她下手，林涧之可谓深谙人心。只是，无论顾流萤能否捱得过这一劫，那个叫思思的宫女都活不了，这个结局，在她被林涧之送到林岂檀床上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唯一的差别在于，她会死在谁的手中。

“皇上，太医马上就到，香儿还关在景霈宫里，没有跟着出来……”吴奂声话音未落，林涧之的声音便远远传了过来，“启禀父皇，服侍覃贵妃的婢女畏罪自尽了！”

畏罪自尽……这是顾流萤在意识模糊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一个嫉妒宠妃、巴望着通过一次雨露之恩改变命运的卑微宫女，就这样死在她从头至尾都没有弄明白的棋局里。这一局，若说唯一的好处，恐怕便是林岂檀在痛恨那宫女狠毒的同时，也会对顾流萤存了些许愧疚之心。

如花照水，似风扶柳，朱颜苍白，气息微弱，林涧之看着御辇中毫无声息的顾流萤，心头一阵狂喜。没有了马车里的这个女人，林伊人就没有了保护伞，区区一个林子衍，简直就是他手心里的蚂蚱，只要时机一到，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捏死他。

擂台上的林伊人并不知道，母亲正与他一样面临着生死之危。申幽桐、申允芃虽被他与伍千印、盛维峒、罗霄逼回了擂台，但二人惊人的功力，依然让林伊人感到泰山压顶，处处被动。

锁烟绸看似未能引发修炼血影神功给申允芃造成的沉疴痼疾，反倒彻底激发了申允芃的潜能，让他能够压制住体内蠢蠢欲动的反噬之力，常常给对手造成致命一击。

伍千印左臂中剑，盛维峒后背中掌，罗霄口喷鲜血跌下了擂台。言绪、日摩舒、苏卓云立刻迎上申幽桐、申允芃，与林伊人并肩而战。

局势虽已扭转，但胜负却未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