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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建兴二年七月末,抵达蓟城拜见大将军王浚后,王烈和苏良一起去征北成的军营拜访了已经晋升为都尉的段文鸯,段文鸯这个“幽州一豹”还是那般性格豪爽,一见王烈就笑道:“好小子,干的不错,没有辱没了我们幽州军的名声。苏良,你要好好跟着王家小郎,他将来肯定有出息对了,阿烈,刘英那厮也是你杀的吧?”
王烈对段文鸯自然不隐瞒,坦然承认:“是我杀的。”
段文鸯道:“男儿就该如此!”
两人叙谈良久,王烈隐晦的提醒段文鸯,让他们段氏鲜卑小心慕容鲜卑,段文鸯连连点头:“这次我回来末坯大哥还提醒我,要小心提防慕容鲜卑搞鬼,却和阿烈你说的一样,不过我哥段疾陆誉这次回来,也带着其骑兵三万,应该无大碍。”
见段文鸯如此说,王烈也不能多言,又和他说了一些其他闲话,与段文鸯、段阙等一干老兄弟在一起吃了一顿酒,喝的酩酊大醉,这才相拥而别。
随后,段文鸯亲自送王烈出军营,并告诉他如果有什么需要帮组,他和段末坯都会尽力而为,王烈永远都是他们的汉人兄弟。
拜见过段文鸯后,第二日王烈又特意在蓟城逗留了半日,走访了一些幽州军的文武要员,送上随行携带的礼物。此行匆匆,王烈并不为立刻取得什么效果,只求在这些人心中埋下友善的种子。
这种子也许现在还不能破土发芽,但总有一日,当王烈在北地崛起的时候,这些人就可以培养成他的第一批支持者。
处理完这些,王烈再次来到大将军府,和王浚辞行后,就快马加鞭离开了蓟城。
因为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头一天晚上,他就已经让苏良带着十余骑小路,带这王浚发放的任免文书,连夜从小路赶回章武郡,让令狐艾他们先行去章武郡的治所平舒,并安抚好城内的民心,监管好郡内豪强,以防止有人作乱。
因为王烈相信,王浚这边只要任命一出,十几日内,肯定就会传遍北地诸郡,多少基业不是败在敌人的强攻下,而是在谣言与破坏中轰然倒塌。
尤其是章武郡这种要冲,若说没有来自各路的探子,都是稀奇。
安排好这一切,王烈自己却是在第二天中午匆匆从蓟城的西门奔出,准备先去常山郡青山村的老家,把老家其余的兄弟发小带出,同时押解一批今年新收获的粮草,作为自己在平舒的军粮,然后再赶赴章武与众家兄弟汇合。
卫雄却是以要保护王烈安全为由,也率领自己的五百亲卫随行。
王烈却笑道:“大哥,你久去不归,猗卢大单于会不会生气?“
卫雄瞪了王烈一眼:“三弟,你莫装糊涂,这一次我回来就要在幽州多逗留些日子,代公那边自有交待。”
王烈一咧嘴:“如此甚好,那大哥就在这边呆上个十年、八年吧。”
卫雄闻言苦笑一声,却是纵马追上王烈。
两人带着七百多人冲出了蓟城,却不知道就在他们从西门奔出蓟城的时候,刘佑率五百铁戟陷阵骑匆匆从南门进入了蓟城,到王浚面前告状。
那日王烈杀人离开后,刘佑本想当时追上王烈,通过厮杀出这口恶气,却被范阳国的从事阳耽劝阻。
事后,刘佑又特意去当时的哨卡找了一遍,除了满地的尸首,却无一个活口。
刘佑自是心中愤怒难平,回城后召集了五百铁戟陷阵骑,却是在第二日才匆匆赶往蓟城。
却哪想,就这样与王烈错过。
刘佑一进城,直接赶赴王浚的大将军府,见到王浚后,就开始大声喊冤,要王浚处置王烈杀害士族的行为。
王浚沉着脸听刘佑说完,却是一言不发,直接甩下王烈交给他的那份关于描述整个事情经过的状纸。,
刘佑看了,自然要百般抵赖,不肯承认,王浚又叫人押出了几个被俘的刘孜手下的骑士,并告诉他先不可以说话,自己让他听个明白。
按照王烈的交待,这些刘孜手下的骑士始终被套着漆黑的头套,加之刘佑被王浚限制没有说话,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主人也在当场。
而这些俘虏却早被打的怕了,因此,王浚一问什么,立刻竹筒倒豆子把原话重复了一遍,有些自以为机灵的,为了求得宽恕,甚至自觉的添油加醋,把刘孜描述的百般不堪,人神共愤。
就连刘佑都听不下去,想要开口制止,却见王浚如针的目光盯着自己,这才醒悟过来,王浚这根本是要杀鸡儆猴,自己身在人下,却不得不屈服。
几个俘虏说完,被人在此押解下去,至始至终他们也不知道刘佑的存在。
等众人下去,王浚却是冷笑一声:“刘太守,刘将军,你是士族出身不假,但那王烈现在也非一介寒门子,身后更有刘越石和代部鲜卑的支持,而且这件事情分明是刘孜先行挑起的,若真传到江左,恐怕左将军和琅琊王那里都不好交代吧?”
刘佑越听脸色越白,后来只好屈身半跪:“大将军,属下驭下不利,请大将军责罚。”
王浚自然不可能真的责罚刘佑什么,毕竟他现在和刘佑一样,都仰仗左将军王敦,他虽然内心里并不在乎王敦的命令,但至少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而这次能让一向眼高过顶的刘佑低头认罪,王浚心中已经暗爽,更是坚定起要扶植王烈对抗这些不知好歹的江左士族的念头。
“王烈,你莫要叫我失望,我却要用你这把硬骨头来敲打敲打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
想道这些,心中喜悦难耐,却是大度的挥挥手,让刘佑起来,表示这件事情他就不追究了。
刘佑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咽,心中对王烈和王浚却都是怀恨万分,但却只能谢恩:“多谢大将军担待,这件事情就麻烦你上表解释了。”
说完,自觉面上无光,即刻告辞而出,返回涿县不提。
因为王浚准备召集段氏鲜卑、宇文氏鲜卑以及慕容氏鲜卑在蓟城和谈,但慕容鲜卑所处的辽东距离蓟城道路曲折、甚远,所以要一个月后才能抵达,但蓟城内却早已经布满军卒,严防其他势力借这个机会破坏。
这边王烈和卫雄率领人马,日夜兼程,不出五日,就已从蓟城赶到了常山郡。
然后又走了一日多山路,抵达了背依青山,地势险要的青山村。
王烈早就派斥候、探马提前去村子通知了村正程平。
等王烈他们还没到村口的堡垒,村正程平就已经笑眯眯的拄着拐杖出来迎接众人。
王烈忙下马拜见长者,程翯见到爷爷也是喜不自禁,乳燕投林一般直接扑进了程平怀里。
程平上下打量了几遍程翯,这才对王烈笑道:“不错,你没让璎丫头受到一点委屈,我放心了。”
程翯却道:“爷爷,阿烈对我好的很呢。”
程平一愣,片刻无奈道:“生女外向,这还没嫁给王烈呢,你就先帮着他说话了。”
程翯顿时满脸娇羞,王烈干咳一声忙岔开话题:“程爷爷,这位是代部鲜卑的辅相卫雄,也是我八拜结交的大哥;大哥,这是阿璎的爷爷,我们青山村的村正程平长者。”
一见卫雄,程平却微微一愣,卫雄也是面露犹疑:“这长者好面善?”
程平却是微笑的拱手,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一样,卫雄甚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忙下马见礼,两人相视一笑,卫雄心中却疑惑更甚。
王烈自是没注意到这些,拉着程翯的小手,在前边带路,每次一回到青山村,都是王烈内心里最放松的时候,不用操心什么军务、政事,也不用提防别人的陷害。
他身后的卫雄却牵马和程平行在一起,犹豫了片刻,对程平道:“老丈,敢问您是程氏的那一房?”
程平抚摸着花白的胡须,笑道:“卫家小哥,老朽虽姓程名平,不过是山村老匹夫,怎么能和卫氏攀上关系,你太高看我了?”,
程平这样说,卫雄自然不信,可他即和王烈结拜,那么也就要和王烈一样,视程平如尊长。
既然身为晚辈,他自然不好逼问,只好无奈道:“既然长者不说,雄自然不再问,只是长者身份高贵,想来阿烈也非平凡出身吧?”
谈到自己身份,程平不急不恼,可一涉及到王烈,程平却面色一寒:“卫家小儿,你打听这些要做什么?难道你和王烈结拜还要有图谋么?我警告你,你若对阿烈有什么不利,莫说你是一个鲜卑辅相,就算你是位列我大晋三公,我也要与你搏命。”
卫雄闻言,神色一凛,忙拱手道:“长者误会了,我和阿烈乃八百结交的兄弟,这次我随他回幽州,就有了辅助他成事的心思,但请长者您放心。”
程平却有些讥讽的语气道:“八拜结交算什么?当日我等兄弟不也四散零落了”
卫雄闻言,心中也有点怨气,自己是真心和王烈结拜,除了自己的家人,还有自小一起长大的姬澹外,也从未和人如此亲近友爱,却一再被这长者怀疑。
却是不快道:“长者经历过什么,我这个当晚辈的自不能评价,但我和阿烈是真心结交,绝无贰心。长者既然这么关心阿烈,那阿烈在幽州受难时,为什么不见长者襄助?”
卫雄这话绵里藏针,说的程平开始还隐约有怒意显现,片刻哑然失笑:“既然你能说这番话,足见你对阿烈的关心,我就暂且相信你,阿烈去幽州从军,本就是兵行险招,这孩子看似温和,但生性不甘寂寞,我本意是不想让他出山的,就此在这单山村终老又有何不好?至于他被奸人陷害,这种事情实属意外,而且既然走到这一步,岂还用我这把老骨头为他讨还公道,他身为虎狼之儿,若连这些都不能做主,那就不在这里养老吧。”
卫雄闻言,摇头头:“阿烈有阿烈的志向,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我却不知道老丈您希望阿烈走到哪一步?是为人臣,还是在这幽州为王”
程平微微错愕:“若说为人臣,我程平今日也就不会在这里,阿烈的父亲也不会一去不返,至于什么称王称霸,古往今来,有野心的不少,真能成功的有几人?我不喜欢满腹忠义,却暗藏祸心的伪君子,也不喜欢自私自利,残暴无仁的真小人,但阿烈将来怎么办,不是我这把老骨头能干涉的。你既然有缘成为阿烈的大哥,就要多帮助他,而不是来问我如何做!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只要你们能走好,我就满足了。”
说完,自顾去招呼王烈等人,又恢复了慈祥长者的身份。
卫雄摇摇头,心下却第一次决定,自己到要留在幽州,要看一看王烈到底能在这里成就什么大业。
南阳刘佑,如今看,不过是王烈向上道路上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罢了,若将来王烈真能掌控幽州,再与石勒和慕容廆开战,这样一个充满刺激的步步向上的攀爬过程,却好像比自己继承叔父卫操职位,在平城为鲜卑的辅相更有趣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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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建兴二年八月中,幽州章武郡治所平舒城里,和往日一般了无生气。
章武郡作为王浚三年前才占据的新地盘,为了方便管理,才在幽州官方的文书立划归进了幽州,但实际上世居章武郡的老者基本上还是把自己当做冀州人。
虽只有十几里之隔,但就算是口音,都与幽州大部不同。
用那些老者自己的话讲:“幽州穷苦,岂能比的上我富庶的冀州。”
然而,三年的时间过去,饱经战乱的章武郡,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繁华。
也就是因为这里没有什么特产,才没有被石勒惦记,但每次石勒和其他胡人侵犯幽州,却无不要从这里经过。
兵灾一过,百姓们就要逃进附近山林或者去西边的那一片湿地水泊避难。
如此反复,本来足有五万余户的章武郡,如今只剩下两万余户。
不过,自从一年多前,王浚麾下的大军开过章武,在司州与石勒开战。章武渐渐又恢复了几分生气,作为三州交界的地方,这里成为了幽州军主要征集粮草的场所,而多少当地的大户、豪强也趁机在这军资买卖中,大获其利。,
这些人,除了依附士族的那些豪强,大多数人虽有钱财,但社会地位并不高,多少人都想从他们身上榨取出一点黄白之物。
尤其是这些日子,有一些传言在市井间反复流传,传言说:一年前勾结强盗土匪劫掠了城中大户的县令令狐艾要重新返回章武郡,而且这次是升职做了章武郡的太守。还要再次与他们这些大户合作,大发其财。
其实这些商户对令狐艾的初始印象还是十分好的,至少令狐艾当日主政平舒令的时候,并不是对他们强取豪夺,而是“放下身段”,亲自指导他们如何做买卖,在收取一定钱财的同时,也让他们获利颇丰。
可是,没想到令狐艾最后竟然勾结盗匪,将他们的银钱劫走不少,这就很让他们愤怒了。
因此,一听到这个消息,很多人对此呲之以鼻,认为这等谎话实在太低劣,一个勾结盗匪,逃回了江左的狗官,怎么还可能有胆子再返回幽州?
甚至有人放言:“若这令狐艾敢返回章武郡,只要他一进入平舒城,定打断他的狗腿,再扔出城外喂狼。”
甚至还真有几个当地闻名的游侠儿,收取了几个大户的银钱,放出话来,要在令狐艾入城时,代表章武百姓教训教训他。
但对于这等传言和威胁,平舒城内的大户岑言,却是十分不屑:“先不说消息真假,若是真的,以那令狐艾的机警,会做上门送死的事情么?他身后若没有人仰仗,或者有精兵护送,还能这样大摇大摆的返回平舒么?你们这些破落户,还想打断人家的腿,怕是没等你们这些没眼光的家伙上前,就先被杀死了吧。”
想到这些,岑言也是为自己的“多谋善断”而沾沾自喜,却是立刻叫来家人,让他们去准备数尺青布,上书:“恭迎章武郡守令狐元止先生上任大吉。”
反正几尺青布,一点笔墨也花不了多少钱,就算这消息是谣传也没什么损失,可倒时候一旦令狐艾真来赴任,那么自己就也算“从龙之功”吧?
后来岑言又一想,这青布还是有些简陋,索性又招来一块上好的楠木,叫人把那些字刻在上面,就准备等令狐艾真上任的时候拿出来讨好这位曾经的平舒令。
岑言想的好事,竟有些期盼起令狐艾赶快上任,却好像全然忘记了就在一年多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鸡鸣山上的代王假冒令狐艾抢大户的同时,也抢走了他几百金。
当时,岑言也曾恨得牙根发痒。但岑洋也算拿得起、放的下,金子算什么?只要人在,那金子就能赚来,令狐艾既然敢抢这些大户,敢在抢完后再次大张旗鼓返回这里,那么这家伙就是有过人之能,和这样的家伙合作,总比好过和现在的那位根本看不上这些商贾的代理太守谋皮强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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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建兴二年八月中,幽州章武郡治所平。
这一日,一大早,平舒县城的城门就大敞四开,久未露面的章武郡内史樊坦却是亲自出城迎接新任的太守,他曾经的下属令狐艾。
这内史一职乃是秦设,到了西晋作为太守的替代,就如今日的代理市长一般。
樊坦在这位置上已经做了三年,但这内史的身份却始终不曾转为太守,这也是他决心要离开章武郡的原因之一。
而且,这樊坦在历史上虽然名声不显,但却实在是一个懂得见机行事的妙人。我们今日所持的黄瓜,就来源于这个家伙。
黄瓜原名叫胡瓜,是汉朝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来的。胡瓜更名为黄瓜,就和樊坦有关。
在王烈所在的那个时空里,石勒后来占据了幽州、冀州,建立了后赵。他在襄国登基后,对自己国家的人称呼羯族人为胡人十分不满。
因为石勒自己也知道是篡夺了汉家的江山,心里有鬼,却偏要以正统自居,自然就怕别人揭露往事。
于是,石勒制定了一条法令:在后赵,无论说话写文章,一律严禁出现“胡”字,有违反的人立刻获罪处死。
有一天,石勒在都城襄国召见地方官员,当他看到时任章武郡内史的樊坦穿着打了补丁的破衣服来见他时,十分不满。,
一个堂堂地方大员,却如此衣着破烂,莫非是要说他石勒后赵的穷苦么?
于是,石勒怒道:“樊坦,你为何衣冠不整就来朝见我?”
樊坦慌乱之中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随口答道:“这都怪胡人啊,路上我遇到了一队胡人骑士,他们把我的衣物都抢掠去了,害得我只好褴褛来朝。”
樊坦这说的其实是实话,那时候汉人的地位在后赵就是很低,几件衣服被抢还是小事,但他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犯了石勒的忌讳,急忙叩头请罪;石勒见他认错,加之也知道是自己这边的胡人不对,也就不再指责。
等到召见后例行“御赐午膳”时,石勒又指着一盘胡瓜问樊坦:“卿知此物何名?”
樊坦知道石勒这是因为他刚刚所说的胡人之事,故意为难他,便恭恭敬敬地回答道:“紫案佳肴,银杯绿茶,金樽甘露,玉盘黄瓜。”
石勒听后,这才放过樊坦,自此胡瓜也就名为了黄瓜。
不说这樊坦在民族道义上如何,单就这份机智,却是难得。
可是这等乱世,光凭借几分机巧反应,却是在难成大事,这樊坦一直没有转正,却正是因为他太机灵。
樊坦早就看出这章武郡乃百战之地,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所以对政事一直不太上心,而且章武自被王浚攻占下,虽名义上划归了幽州,在官方上还是属于冀州,王浚对他这个原属于冀州的人马也不重视,三年内无论考核成绩如何,都没有转他做太守。
因此,心灰意冷下,樊坦才一直有去他地另谋高就的想法,哪怕只是做一平安富庶之郡长史、别驾什么的,也比在章武这等百战之地苦守的好。
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小命留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