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建兴四年二月中,幽州章武郡瀚海城。
这一日,瀚海城城门四开,一辆辆运送物资的辎车从掘鲤淀旁的军营仓库源源不断被运进瀚海。
大战在际,将作为主战场的瀚海城,尤其是离城五六里外的掘鲤淀附近新建的仓库和军营内,囤积了大量用于春耕的物资、粮草,以及狂澜军所需要的军械,这些东西除了少部分要留给王烈外,其余必须尽快运进城内。
守卫在城门口的狂澜军士兵神情严肃,认真的检查着每一队出入城门的车队以及每一个行人,以防止混进敌人的奸细。
因为检查的仔细,所以通过城门的速度并不快,很快城门外就排起了长队。
这时,从高阳郡前来瀚海城的官道上忽然奔来两个身穿黑色铠甲的骑兵,这两个骑兵头带的黑巾上绣着红色的火焰,正是专门与飞奴配合收发*报的侦骑。
此刻,两个人飞马而至,一边纵马,一边手拿着信笺高喊:“大捷,信都城大捷,五日前,我军击溃匈奴汉国大军,石勒手下大将支雄被主公亲手擒拿,正往瀚海而来”
城门外的百姓和狂澜军士兵一愣,片刻却齐声欢呼喝彩起来。
王烈,他们的主公和统帅,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得到消息的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就给他们带来了这个样一个惊喜。
众人迅速让开道路,这种情况下大家都自动让他们先行出入,而能见证这一个捷报的送达,众人也都是兴奋异常。
很快,那两个送信的骑士被人如众星捧月一般送到了瀚海县衙。
来往的车队和行人都主动站在道路两边注视着这飞奔的信使,然后加入了护送、簇拥的人群。
这两个骑士不过是狂澜军骑军中最普通的小兵,却因为带来这胜利的消息,而成为了英雄一般。
这让他们也越发的兴奋起来,叫喊的更加卖力。
到了县衙,一直驻守在瀚海,关注前线战况的谢鲲早就得到了消息,更是亲自出了县衙,把那两个骑士迎了进去。
随后,在县衙的密室里,谢鲲,谢艾,北宫纯,段文鸯、冉瞻等人却是兴奋的围坐在一起。
北宫纯却是佩服的看着谢艾,赞道:“谢参军说主公肯定可以迅速击败支雄,果然是料事如神,不知道参军能不能告诉我石勒什么时候能到。”
谢鲲拿着那告捷的信笺,激动道:“小郎君终于有了消息,我们这边也该加快行动了,谢参军,你们准备的如何了?”
谢艾矜持的笑了笑,却摇着羽毛扇道:“石勒什么时候抵达瀚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石勒在这之前一定会先进攻高阳,否则没有一个稳固的后方,他始终要担心高阳县守军断他的后路。
至于我们的计划,早就准备好了,主公这次胜利的速度虽然稍微快了一些,但这又怎么能难倒我谢艾,我办事一向是提前的?”
见谢艾如此,众人无奈苦笑,不过却也知道眼前这个少年这些日子为了军务所做一切,从数日前秘密带领大军从常山郡赶到瀚海城开始,谢艾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短短数日内,谢艾将所有计划都布置完毕,不能不说他能力的出众。
这样一个尽心竭力为王烈操劳的少年,就算有些自负,众人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谢鲲笑道:“既然计划布置完毕,那我们就准备迎接明扬回来,这是我今晨刚刚收到的信笺,豫州刺史祖士稚大人正率军往瀚海赶来,有意助我军一臂之力,诸位如何看这件事?”,
谢艾想了想道:“不知道祖士稚大人何时可抵达?”
谢鲲道“信上并没有说明具体时间,但应该就是在这两日内。”
谢艾沉吟道:“祖大人肯来本是件好事,但如果他那边一旦走漏了风声,恐怕引起石勒怀疑,石勒若就此裹足不前,整个计划就会毁于一旦。”
谢鲲一听,忙问:“那当如何,要派人谢绝他的好意么?”
谢艾摇摇头:“现在祖大人已经距离这边不远,再谢绝岂不是辜负了他的美意,而且祖大人这次来,也正好让他见识下我狂澜军的威风。这样,冉校尉,麻烦你带五百轻骑即刻出城,去迎祖士稚大人,直接把他们引进掘鲤淀驻扎,北宫大人,我们今夜也连夜出城,入驻掘鲤淀,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先进入掘鲤淀,为主公铺路”
众人闻言,点点头,谢鲲又问:“那胡大海那边如何?”
众人闻听这个名字,神情都有些黯然。
冉瞻更是一脸不高兴的看着谢艾,如果不是谢艾一指坚持这个计划,那么胡大海现在因该是坐在这里,与他一起聊天打屁。
虽然这小子平日里和胡大海吵吵闹闹,但实际上却最亲近不过,冉瞻已经没有了长辈,却把胡大海当亲叔父一般,谢艾的这次的计划就是想用敌对势力对胡大海粗糙性格的印象,来yin*石勒上钩,胡大海在其中所承受的危险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冉瞻此刻看向谢艾,总觉得眼前这个白净面皮的军师实在有些深不可测,心下对胡大海更是十分担心。
其余人和胡大海也多有交情,此刻众人眼前都浮现出了那个永远带着笑意的黑胖大汉的身影,这厮在王烈出征后,就开始代替荀崧组扎高阳郡。
本来王烈是强烈反对让胡大海驻扎高阳的,但胡大海这厮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却亲自来与王烈请战。
王烈无奈,又被谢艾“牺牲少数,成就多数”的说辞劝动,这才派胡大海入驻高阳,但要求胡大海一定要保住性命,只需要把石勒人马引进掘鲤淀即可。
胡大海自然是满口答应,还笑曰:“别的事情老胡我不擅长,假装吃败仗却是可以。”
此刻,听谢鲲问起这件事,谢艾道:“胡校尉看似糊涂,但做事最分得清轻重,我就怕他假戏真做,真败给石勒,那他恐怕会有些危险。”
冉瞻一听这话,有些不快道:“谢参军,既然有危险,那你们还让海叔去冒险?”
谢艾摆摆手:“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给胡校尉一个锦囊,只要他肯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保他毫发无损来掘鲤淀与我们汇合。”
冉瞻还想说什么,却被北宫纯制止,谢鲲也是一瞪眼,示意冉瞻不可造次。
冉瞻虽不服,但谢艾毕竟是狂澜军的决策者之一,但冉瞻却下定决心,如果胡大海有意外,他一定要亲自杀了石勒为胡大海报仇。
布置完这一切,众人各自散去。
而此时,在掘鲤淀上空,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张开,只待鱼儿进网。
只是这进网的鱼儿并不是软弱可欺的泥鳅,而是曾经入海的蛟龙石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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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烈带着四千多狂澜军将士,还有三万多信都城的百姓抵达瀚海城时,时间已经距离信都城下的那场战斗过去了近十日,距离谢鲲他们接到报捷的信笺也过去了两日。,
王烈他们刚到信都城外二十里处,就被从信都城自发涌出的百姓和士兵所包围,众人把手中的美酒、热汤、肉饼、棉服不断塞进自己心目中英雄的怀里。
更有那大胆的小娘,不断将香帕和香囊递给自己中意的士兵,甚至有些人还主动喊出:“兵哥哥,我家南门红锦里第三个巷口,晚上我等你来”
而这些浴血归来的狂澜军士兵,却没有了在战场上的凶悍,每个人似乎都变成了未出阁的小娘,那个直接被小娘邀请的英俊士兵更是脸色涨得通红,在袍泽暧昧的眼光里更是羞涩不堪,纵马就要离开。
一旁的王烈却一把抓住他道:“彦之,小娘子多情,你怎么能这样就跑了呢?你若跑了,岂不是伤了小娘子的心?我幽州小娘不逊须眉,难道你一个男儿还怕了不成?”
这少年正是杨彦之,此刻却是说不出话来,但王烈这般说却也激起了他心底的傲气,再看那小娘,眉目如画,脸上也是绯红一片,显然刚刚也是鼓足勇气的告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己。
杨彦之到底也是个英雄少年,心下就有些意动,可是四周同僚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实在不好意思伸出手。
那个约他的小娘一见这样,却是一咬贝齿,鼓起勇气,快步扒开人群,来到杨彦之马前,一把抓住杨彦之的手臂。
杨彦之不敢用力,更怕伤了小娘,刚俯下身问小娘想要做什么,你小娘却用红唇轻轻在他脸上点了一下。
杨彦之也不是迂腐的性格,这次却是再不犹豫,而是直接把那小娘拽上了自己的战马。
顿时,四周欢呼声四起。王烈一见,也是哈哈大笑。
那小娘的脸色顿时变得火热,嘤咛一声钻进了杨彦之的怀里。
王烈却道:“怕什么,**女爱,天下大事,再者我这彦之兄弟也是少年英雄,支雄知道吧,就是我这小兄弟亲手绑缚的,阵上更杀了好几个胡虏骑兵,小娘子你若有意,我就给你保下这个媒”
王烈这话一出,四周欢呼声更甚。
自从王烈和谢甄兮在平舒城外那惊世一吻后,幽州的民风却更加开放起来。
本来魏晋之风就豁达开放,男女间甚至比之后世还不设防,在王烈这个幽州王者的带领下,多少幽州的少年男女都羡慕得到得到王烈这样的少年郎君,更以谢甄兮那样敢爱敢恨的主母为榜样,发誓要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而今,这小娘正是其中之一。
本来还有些羞涩的她,听王烈这样说,抬起了头,一脸幸福的看着眼前英武潇洒的杨彦之,杨彦之也欣喜的看着眼前美貌如花的小娘。
和那小娘同来的姐妹也都一脸羡慕的看着自己的伙伴,片刻却反应过来,扑向其他少年士兵。
一时间,更多的百姓和小娘涌向了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走到最后,王烈和手下四千狂澜军士兵,几乎是被众人抬着进入了瀚海城,而那些跟随狂澜军而来的信都城的百姓,看到眼前的一切,也是激动不已,这才是他们渴望的自由的被人尊重的生活。
也只有这样的活着,才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杨彦之更是觉得,这一世,跟随王烈为兵,是他最大的选择,他身边的小娘一看就是家世清白的女子,却如此大胆向自己告白,还不是因为自己加入了狂澜军,为汉家百姓杀敌的原因?,
汉家儿郎汉家兵,才是被这些百姓真心爱戴,被小娘敬仰的英雄啊。
多少年了,他们终于从胡人的统治下,回到了汉人自己的土地上,而为了这一刻,多少汉家儿女已经牺牲在信都城,他们带着荣耀返回,这其中去也寄托了那些逝者的哀思。
想到这些,很多来自信都城的百姓都流下了热泪。
杨彦之怀里的小娘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一切,然后柔声道:“小郎君,他们为什么哭?”
杨彦之扶着小娘的腰肢,温声道:“他们是高兴,也是为那些死去的兄弟哭,将来我一定要努力杀敌,为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报仇,也要保护好你们,保护好你”
小娘子一听,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整个身子都偎依在了杨彦之的怀里。
这些来自远方的汉家儿女,今后自然也是幽州和狂澜军的一体,他们也同样受到了众人的欢迎,而谢鲲也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城内也空出了为他们暂时建设的居所,只待春暖花开,战斗结束后,就给他们修葺正式的房屋。
而且,每家每户按人头,都分到了足够一年使用的粮食,以及御寒用的棉衣。每户还得到了五贯五铢钱做为日常所用。
王烈把所有能想到的都为他们安排妥当,当然这些是谢鲲他们具体执行的功劳。
自王烈送来将有信都城的三万民众加入的消息后,谢鲲他们就已经开始在瀚海准备这一切。
这些虽然看似简单,却让这些新来的居民迅速感觉到了幽州上下带给他们的温暖,在这严寒的冬日有什么能比这样实际的温暖的房屋与吃饱喝足,衣食无忧,更让他们归心呢。
更是暗自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公,对王烈也愈发的死心塌地起来。
随后,王烈与谢鲲等人见面后,将受伤的荆展托付给他们,让他们将荆展连夜送往平舒城,去找葛洪和皇甫父子医治。
自己又连夜带四千狂澜军离开了瀚海城,城内却无人知道让们起了哪里。
王烈离开瀚海达一日后,段末坯率领两千多狂澜军骑军也抵达了瀚海。
负责断后的段末坯严格按照王烈的计划,在断后的时候采取游击、骚扰战术,石勒大军追击,他们就利用一人三马的优势,远遁离开,不断利用陷阱和小范围的阻击,减缓石勒大军的行动速度;石勒大军一驻扎,他们就开始不间断的骚扰,让石勒大军不堪疲倦。
如此数日内,他们就射杀了敌人近两千人马。
期间,石勒派人马率军追击,但段末坯根本不和敌军接战,反而设伏又消灭了石勒手写爱十八骑之一的刘征率领的近千人马后,就远遁离开了。
直到最后接近高阳郡的时候,段末坯似乎因为即将脱离险境,才变得有些麻痹大意。
而石勒听从张宾建议,虚设营寨,引段末坯夜袭,反而中了石勒埋伏,被石勒一阵杀散,死伤近千人后,再不敢与石勒大军接战,直接退回了瀚海城。
如此,石勒却是愈发的相信王烈率领的这支奔袭的狂澜军已经是强弩之末,而根据情报显示,幽州的主力人马并没有调动迹象,那么石勒预谋在瀚海附近追上王烈,并逼迫他决战的计划就能实现。
因此,石勒大军却是迅速加快了行军速度,在击败段末坯断后之军的当夜,石勒六万五千大军并没有继续追击段末坯大军前往瀚海新城。,
而是在石勒的亲自率领下,直插高阳郡高阳县城。
高阳县这两年内,数次易手,最初为石勒占据,后为王浚所攻克;在石勒偷袭幽州后,又为石勒重新侵占,随后王烈击败石勒,再次光复高阳。
可以说,高阳郡是整个幽州抵抗冀州石勒大军的最前线,在过去的半年内,石勒手下十八骑之一的大将孔豚一直率领三万大军在这里与狂澜军对峙。
而县城内驻扎有狂澜军的五千步军,本来的县令是荀崧,但最近荀崧被调回了平舒,这里暂时由狂澜军的校尉胡大海所管治。
胡大海虽然在狂澜军中名声不显,但只要关注王烈崛起的各方势力,却几乎都知道这人的存在。
他不但是王烈起家的鸡鸣山的开创者,更是王烈的心腹之一,对王烈忠心耿耿。
这样一个人,尽管在外人眼里能力一般,却也是重点关注的对象。
尤其在半个多月前,狂澜军将胡大海调动到这样一个敏感的位置后,各家势力更是关注起高阳县的一切。
不过胡大海到任高阳后,就一直选择坚守不出,以抵御石勒的三万大军。
这样的举动虽然无功,却也最大限度的保证了高阳县的安全,毕竟高阳县城墙高厚,若死守不出,有数万大军也很难一战而下。
而高阳的身后更是常山郡,有两万步军驻扎,随时可以来支援高阳县。
不过,就在十几日前,也就是胡大海到任高阳郡后的第五日,孔豚大军突然回撤,对面的营地一夜之间变成了空营。
胡大海一见敌人撤走,观察了数日不见匈奴汉国敌军返回,这才重新开放了城池,允许众人出入。
但却没想到,这一日石勒却忽然杀到了高阳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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