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内乱,初始只在境内,不出月余已天下皆知。
三方势力不能尽灭对手,只好相互隐忍,但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刘乂等人收到了一个更叫他们震惊的消息慕容鲜卑拓跋郁律部的十万精骑自北方杀来。
而与此同时,大晋大将军并州刺史刘琨也派手下大将令狐盛也率十万兵马从东方杀来。
大晋凉州刺史张骞手下大将韩璞率三万西凉铁骑从直接杀进西方边境。
如此三方夹攻而来,匈奴上下大惊。
也只到这时,一直暗中和王烈及拓跋鲜卑求援不得,心有愤恨的刘桀和石弘两人,才彻底醒悟过来,自己被王烈(拓跋郁律)给耍了!
但就算知道这情况又能怎样,现在三方人马就能肯齐心协力,加在一起也不足二十万,加之士气低落,只能固守城池。
可这样,对方只要在境内驻扎不去,分割包围,不出三月,就会逼得众人弃城决战。
要知道,现在时间还不到五月,正是一年中粮草物资最缺乏之时,无论是石弘、刘桀,还是刘乂,手中余粮都不多。
三方势力以石弘最为弱小,而且他固守的六壁城乃是通往刘乂所在左国城的门户,联军若攻打左国城,必然要先拔掉六壁城这个钉子。
因此石弘第一个向刘乂伸出了橄榄枝,表示要同心协力,对抗顽敌。
但刘乂并没有马上回复,这个前匈奴的皇太弟,已经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这三方联军二十余万兵马,气势虽盛,但只要自己三方协力,固守不出,虽然胜面不大,但也绝对灭不掉这匈奴基业。
刘乂现在担心的是本应该做出行动。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的人。那人就是王烈,幽州王烈。
但这时候,他也不会拒绝石弘的好意,而是客气的接待了来使,表示一旦联军攻打六壁城,一定会援助芸芸,但实质性的帮助。比如粮草、军资却是一点不出。
石弘接到回信后,只能无奈痛骂,张敬劝他先安心备战,毕竟六壁城现在是左国城附近唯一还有战斗力的城池,而刘乂若想稳守左国城,就势必不能放弃六壁城。所以现在他的态度并不重要,一切等联军到来之时,自有分晓。
同样,一丝担忧也存于张敬心中,他虽是文臣,但毕竟主持过很长时间的军务,更是情报方面的老手,他也很奇怪。为什么最应该趁机取利。插手这一切的王烈,一直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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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这石弘亏得还是石勒的儿子,竟然还真以为自己能夺得匈奴基业,好不自知。”
此刻,距离左国城东北两百余里的一个营帐内,一个相貌俊秀,眉眼绽开的年轻男子,正比划着对身边一个一直看着地形图的男子说话。
这年轻男子,正是现在鲜卑拓跋部北大部大汗拓跋郁律,而那个看着地形图的男子正是幽州王烈。
如今距离拓跋郁律和王烈出识已经过去多年,距离他当上大汗也有了三四年光景,但他在王烈面前却还有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孩子式的夸张表演。
并不是说拓跋郁律想要和王烈虚伪与蛇,只是他已经习惯在王烈面前这样说话,也只有这样说话,这样说话让他可以放下平日里那副庄重、严肃的面具。
其实,在拓跋郁律心里,王烈始终是那个在他最落魄,生命都不保的情况下,带给他希望的英雄,那个只带千人就敢突袭鲜卑可汗王庭,为他夺回了失去荣光的大哥。
是的,拓跋郁律真心把王烈当成了兄长看待,就像他小的时候信任拓跋普根一样,王烈以诚相待,不离不弃,也值得他真心回报。
而他们所处的军营,却是名义上打着刘琨旗号的并州军。
拓跋郁律只带了拓跋蒙浑和五百名亲卫赶来,至于鲜卑的北路大军则交给了铁弗刹和拓跋郭落率领。
王烈的眼睛始终看着地图,但拓跋郁律的话却入得耳中,片刻抬起头,咧嘴笑道:“郁律,你可莫小觑了天下英雄,这石弘虽然没有远见卓识,但单就这份隐忍功夫,你我都不及也,我自问如果身处他的位置,要么玉碎,却绝不肯苟活数年,求得瓦全。”
拓跋郁律点点头:“其实当年我在襄国城过的日子比他还要糟糕,若不是阿蝶陪伴我、鼓励我,我怕也坚持不下来。只是,这次蛊惑他刺杀刘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们想要趁机得利,就算石弘看不出,那夔安、张敬也该晓得,为什么他们还肯一口答应呢?”
王烈听了,摇摇头道:“因为这是阳谋,就像一个快饿死的人,你在他面前摆上一盘肉,告诉他吃吧,能让你吃饱,但是里边也许有毒,那么他一定会选择做一个饱死鬼;更何况,如果他自信手中还有解毒的房子,就更要不顾一切吃掉这盘肉了。”
拓跋郁律恍然道:“我明白了,这肉就是看得见摸的着的自立,那毒就是我们的攻击;解毒的药,就是他们有信心控制住匈奴大局,到时候可以力抗我们。”
王烈点点头:“所以,世人都道我王明扬喜欢兵行险招,喜欢赌博,可他们哪里知道我每一次决定前要筹谋多久,准备多久,为了这个计划谢参军、令狐参军还有卫长史他们出力甚多,当然也多亏了郁律你的鼎力襄助,我这个‘乱匈奴’的计划才能成功。”
拓跋郁律听了,面带钦佩之色的点点头:“正是这样,从我认识大哥你那天起,你每做一件事无不是环环相扣,虽然不能是保证一丝不漏,但至少都准备许多后手,所以跟着大哥你做事,就是安心。”
而帐内一直听着这些的谢艾、令狐艾和卫雄等人却都笑称“愧不敢当,都是主公先提出的妙策,而且敢于决断。”
拓跋郁律羡慕的看着王烈和他手下这些谋臣,犹豫了下忽然问道:“大哥,有句话小弟说出来你莫见怪”
王烈看了拓跋郁律一眼道:“你是想问你自己吧?”
拓跋郁律心中暗叹,忙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想听大哥一句。今日您能‘乱匈奴’,他日可会‘乱鲜卑’”
王烈看着拓跋郁律,拓跋郁律也看着他,这个曾经有些懦弱的青年,如今已经是一方大汗,自有他的气度与威仪。
王烈面色如水,走到拓跋郁律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蒙浑吓了一跳,但他也是了解王烈的人,知道王烈不是那种翻脸无情的性格,但身为拓跋郁律亲随还是上前一步,盯着王烈的动作。
王烈忽然笑了,朗声道:“会。但我乱的是我大晋境内的鲜卑,因为这天无二日,就算郁律你在位时,念着我们往日恩情,与我同心协力,共抗外敌,但若真有一日天下太平,四海重归大晋。我汉民又成了这国家的主人。你还会如此对我么?”
王烈这句反问,顿时让拓跋郁律涨红了脸。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自信对王烈是真心实意,也从未起过要和王烈决裂,兵戈相见的念头,但若真有一日,他不在了,王烈不在了,谁能保证他的后代和汉人不会再次兵戈相见?
这不是一个兄弟情谊就能解决的问题,而是冷兵器时代农耕民族和草原民族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方固守,一方游走,尤其对流动的那方来说,早晚有侵犯固守那方利益的时候,那时候又该怎样?
见拓跋郁律不说话,王烈又道:“所以当日我说过,我希望在大晋重新一统后,你能带着你的族人西迁西域,别说什么远离故土,当年你们的先祖也正是从西方迁徙而来,你们这是回家,当然我也说过,我现在控制的鄯善之地,将来都可让于你为根基,想那西方大片土地、矿产、牛羊,而且都是孱弱小国,郁律你难道没有信心建立一个比大晋还辽阔,比大晋还富裕的帝国么?”
王烈这话如果是对一个大晋军阀说出来,绝对会被对方呲之以鼻,对于上古汉人来讲,扩张其实只是为了更好的防守,而如非必要,他们更愿意固守祖宗基业,而不是去征服那未知的蛮荒区域。
这是思想决定行动。
但拓跋郁律不同,他是鲜卑大汗,他虽信服王烈,但一样有自己的野心勃勃,尤其是当上大汗后,眼界也愈发开阔。
他心里也明白,只要有王烈在,他就没能力攻入大晋,甚至王烈不在,他想占领大晋也要打败一个个比他更狡猾更残忍的对手。
反而是西域,那个一国之地不过百里,一国之兵不过千人的地方,不但牛羊肥美,而且地广人稀,正适合他鲜卑骑兵纵横。
当然,前提是他又敬又畏的大哥王烈不和他作对。
他也听人说过,在西域的西边,也有堪比大晋的帝国,据说石勒那羯胡的老祖宗就在那边生活,但这算什么,难道西边的那些白奴还能比大哥手下的狂澜骑军还要可怕么?
将鄯善让给他为基业,助他向西,是王烈早就和他私下里说过的话。
只是借这个半公开的场合,更详细的重申罢了。
拓跋郁律半响问道:“大哥如此助我,小弟感恩不尽,那大哥就没有需要小弟我做的么?”
王烈一听,咧嘴乐了:“有啊,现在你先帮我取下石弘和刘乂的狗头,我再于你详细说说我们的安排”
一直没有说话的谢艾看着、听着眼前的这一切,眼中异彩闪过。
自家主公王烈说出的这番话,表明了他没有取代晋室的念头,那么他的志向在哪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