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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徐徐地前进,车轮滚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刘惜之拉开旁边的车帘子,天已经黑了,难道真的要赶夜路?从未见外祖父走得如此焦急,到底是为了何事?
刘惜之心里琢磨着,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响。
甄老太爷笑着说道,“肚子饿了?很快就可以吃晚膳了。”
“外祖父,早就过了晚膳时间,只怕吃的是夜宵了。”刘惜之撒娇道,“这是去哪里呢?孙女跟着外祖父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饿着肚子呢!”
甄老太爷笑起来有两道不深不浅的法令纹,刘惜之曾经取笑道这是晚年要享福的相,如今看来却是有些焦虑了。
“外祖父要去给一个贵人请脉。”说完,又深深地看着刘惜之,“我的孙女还是穿着女装更好看。”
刘惜之低头看了看崭新的外衣,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弯弯的眉毛,外祖父不止一次绕在她的衣服上打转了。
“外祖父常说孙女穿起男童衣服时比好些男孩都要俊俏呢!”
真老太爷笑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对话就此打住,马车也停下了。
刘惜之身手敏捷地跳下马车,她这半年除了跟外祖父学医之外,还加强了身体的锻炼,每天去祥和堂请安之前都会在院子里踢半个时辰毽子,虽比不上武人,但是不至于像过去一样娇气。
码头?这是要坐船?
夜晚的海风吹到刘惜之脸上,有些潮湿,她身上的这身夏衫虽不至于着凉,却有些略显单薄了。
在她后面下马车的甄老太爷走到她的前方挡住了些许海风。
“上船后,吃点东西,身体就暖和了。”
刘惜之点了点头,跟着甄老太爷上了船,只见甄府的大管家福伯早已候在此处。
福伯迎上前恭敬地说道,“老太爷,表姑娘,膳食已经准备好了。”
甄老太爷点了点头。
刘惜之一进到船舱就闻到一股饭香扑鼻而来,一张矮桌上摆了三菜一汤两碗白饭。
她抬头看了看福伯,“福伯可是吃过了?”
“表姑娘打趣我了,主子没吃,奴才怎么敢吃呢!”福伯道。
甄老太爷说:“既然还没吃,就一起吃吧!”
“孙女正有此意。”刘惜之在甄府的半年隐约察觉福伯的地位不一般,虽然他平时做的都是些管家该做的事情,但是他在甄老太爷跟前从来都不像奴仆,更像是朋友知己,甚至甄老太爷行事中会无意识地表现出对福伯的一丝敬意。不过这不是她最关心的,福伯待她也是极好的,上一世接触不多,每次来刘府转达外祖父意思的都是福伯,以前她很怕看到福伯的那一双眼睛,满是同情,所以都选择拒而不见,现在接触多了,自然识得清,那不是同情,是对晚辈的怜悯和不忍。
福伯应了声“是”,就领了碗跟着坐下了。
一顿饭下来,甚是愉悦,两世为人,但她是第一次出海坐船,心情不自然地有些亢奋。
……
小小纤瘦的身子立在船首,茫茫的大海,无风自起浪。
福伯从船舱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身子虽小,却透着一股凛凛傲气。
“表姑娘,披上一件披风吧,今晚看起来虽没什么风,但是也容易着凉!”
刘惜之伸手接过福伯递过来的披风,很薄,刚好适合这种天气,多一分则热,少一分则凉。
“福伯一向如此心细。”
“老奴是习惯了伺候人,怕是到死都是想着主子的事情。”他目视前方,眺望着远处,眼里既像是看着大海,也像是看着别处。
“福伯看起来像是有心事?”
“表姑娘取笑老奴了,老奴既没亲人,也无朋友,能有什么事,甄府的事就是老奴的事。”
姜果然是老的辣,刘惜之明明看出他有事,就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甄府的事?难道跟此次外出有关?
“福伯,可知道外祖父此躺去的是哪里?”刘惜之装作若无其事地随意问道。
“京城。”福伯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表姑娘心思灵巧,并不像外界所说的。”
刘惜之当然知道外面怎么传她的,一向说她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娇纵蛮狠,以前的她确实是这样的,她蠢到以为天上的月亮都是绕着她转的,直到披着大红袍喜服嫁给了那时朝堂上最有权势的宦官,她才知道她不过是一只有利用价值的棋子,不然她早早就被害死了,哪能长大成人。算上前世,三十几年的陋习也不是说改就能完全改掉的,只是这半年多她学会了收敛,也知道了任由脾气性子控制自己的人难成大事。
她嫣然一笑,比满天的星空还要亮眼,“福伯取笑我了,我只是经一世长一智。”
福伯把“世”当成了“事”,而他以为的“事”当然是刘惜之母亲去世的事了,只是刘惜之刚才情绪的波动没能逃过福伯识人已久的一双眼,可这一抹笑不似假的,又让他茫然了。
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眉眼间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心疼,“你懂事就好,你娘九泉之下也会开心的。”
以前这些话,刘惜之会嗤之以鼻,但是今天她是信有因果报应的,也信鬼神之说,不然她算什么,她不就是来取他们性命的恶鬼吗?
想到这些,刘惜之心里竟生出几分得意,但转瞬,她又为自己的小心思而感到悲哀。
“外祖父说是给贵人请脉,你可知道是京中哪位贵人?”刘惜之试图把话题转回去。
说到这个,福伯嘴角微微扬起,竟有了些笑意,“老太爷是前太医院院长,这次是受皇后娘娘所召。”
“因为这个,外祖父就认为我这一身新做的衣服都上不了台面了?横竖我现在也只是他身边的一个小药童而已,皇后娘娘该不会怪罪到一个小药童的服饰上吧!”
福伯但笑不语,刘惜之也没心思猜他的笑里隐藏几个意思,她一想到那繁华的京中,巍峨的宫墙,就有些头皮发麻,一个她这一辈子再也不想看见的脸如魔障般浮现在她的眼前。
“有些累了,我回船舱休息了。”刘惜之转身缓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