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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系列不可告人的密室交易之后,平手汎秀于二月初二向三好长治递交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书信,谴责对方欺辱僧侣毁坏寺院的罪行,而后进兵征伐。
麾下的亲卫及旗本,共计脱产士兵二千九百人,担当此战主力;不用在农田上讨生活的海员,计有水军众一千二百人,负责海路运输;以免税条件,自愿承担全天候军事义务的国人众一千七百人,作为辅助兵团。
虽然是农忙时节,但平手家仍然动员了六千人的部队。
阿波守将汤川直春、赞岐守将铃木重秀、伊予守将河田长亲均接到命令,要求对遭难的僧侣加以庇护,三好家的贼子若敢追到城下就坚决还击。
当然,后两者就是意思意思。
同时纪伊的高野山根来寺拿出三千石粮食与八百名僧兵助战,石山本愿寺则是派了三百名铁炮手,又承诺五千贯礼金,并号召各地信众自发参与行动。
响应这个号召的人不少。许多十人左右的小规模团队聚集在了下间赖廉身边,甚至有不少一人一剑的独行客。
唯一一个值得一提的名字是播磨国人三木通秋,他不顾耽误春耕,也无视浅井反对,率领四百三十人自带干粮加入“护法”大业。
这确实是个足够虔诚的真信徒。
土佐的长宗我部元亲想必很愿意有机会再次杀入阿波,但他的部队组成以“一领具足”为主,在农忙时期是完全没有办法打仗的,只能是吆喝两声尽尽心了。
虎哉宗乙受了委托,以临济宗妙心寺派传人的身份,在京都一带展开活动,拜访朝廷、幕府、寺社、商人等等,揭露敌方暴行,宣扬此战的正义性。
目的是要告诉天下众人——
并非是平手家出尔反尔违背停战协议,而是三好家做出了骇人听闻的罪孽,刑部少辅大人无法袖手旁观,只能带着巨大的悲痛和惋惜发起战争了。
其实虎哉宗乙内心觉得此事多此一举。
阿波的三好长治,享受了前人们的“遗产”,外交声望基本是负数的,打他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但是平手汎秀爱惜羽毛,要求必须得有这么个光明磊落的流程,虎哉宗乙也不值得为这种问题而争论,照办便是了。
联军磨刀霍霍,张牙舞爪,三好家却似乎是睡着了一样,迟迟没给出回复。
直到初六在阿波国南岸登陆,平手汎秀都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只是在上岸后的几个时辰之后,收到了一封仓促的书信。
可是,三好长治并没有求饶或者诡辩的意思,反倒是气急败坏地诅咒谩骂,声称“阁下两面三刀阴险狡诈,无恶不作陷害忠良,日后定然会遭到天谴的!”
似乎是把平手汎秀当作是整件事情的幕后黑手了。
这完全是信口雌黄捕风捉影。
刑部少辅大人光风霁月清者自清,对此不屑一顾,秉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风度,将信使礼送出境。
至于庆次趁着没人注意踹了那个使者的屁股,让他摔得七荤八素——这种事情真的不是主君指使的。
细微末节,不足详述。
总而言之,得到了一向宗与真言宗的支援之后,平手汎秀在阿波南部的小松岛地区构筑了临时军阵,并开始听取敌情,考虑进兵策略了。
战时军议情况紧急,信息来不及经过整理,所以负责通报的是接替了中村一氏职位的石川五右卫门。他对自己的初次演出十分重视,以至于有些过度紧张,本来就是个文化不高口才平平的大盗,这下更加是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了。
幸好还没到达不知所云的程度。
勉勉强强还是把该说的话说清楚了的。
“三好家总计有三千五百人分成了三路,现在已经劫掠烧毁了超过十处的寺社……其中离我军最近的是……真言宗的玉龙寺还在抵抗,明晨出兵的话也许能及时救出来……应该不会冒出来更多敌人了,四国的百姓也一样是在春耕当中……三好阿波(长治)目前仍在胜瑞城中,尚未作出意料之外的后续反应……目前还没有高级别的僧侣被公开处刑,不过混乱中好像死了两个……阿波东部的春耕似乎受到很大影响,今年冬天可能会有很多百姓被迫沦为盗贼……敌军内部明显有很大的分歧,胜瑞城一个侍卫说亲眼看到三好阿波(长治)与十河隼人(存保)又吵了一架……所以属下以为三好家不可能再发动有效的动员了……汤川殿在上樱城庇护了一些天台、临济、华严等宗派的信徒。真言宗和一向宗似乎各自展开了反抗并且已经打了几仗……另外属下亲口听到好几处的下层武士说:还不如直接投降平手军算了,或许可以利用……还有一处感应寺大概也还在抵抗……”
石川五右卫门说着说着渐渐就放弃治疗了,不再有意去追求条理性,而是流水账式的叙述,然后反倒是自如了很多。
反正没在外人面前丢丑,平手汎秀不以为意,笑着说:“五右卫门啊!有空去和泉找些文学礼法的老师,稍微练习一下吧!顺便给自己取个好一点的名字。现在你已经是八百石知行的武士了,在下属面前可得有个样子。”
接着回到正题,低下头去,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侦查情况还是不错,示意图画得很细致。”
正如石川五右卫门所述,三好长治只有三千五百人,都轰轰烈烈投入到“查封不法寺院驱逐有罪僧侣”的活动当中,兵分三路没有聚在一起,又没有继续发动征召的能力……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需要考虑的只是用什么姿势而已了。
平手汎秀手指在地图上划了几道,思索片刻,向另一侧的多罗尾光俊提问到:“真言宗的杉之坊,一向宗的下间,现在何处?”
“详细情况没有得到确认……”多罗尾光俊做出保守的回答,“表面上看,应该分别在神山和那贺川指挥信徒们与三好军作战。”
“可有听说他们战况如何?”平手汎秀追问。
“已经派人去实地查证但还没回来,目前的确只有一些听说的消息。”多罗尾光俊略有些窘迫,“有的人说三好军大胜,也有的说信徒众惨胜,而且有很多不合情理之处,所以属下就没有禀报……不同说法之间矛盾太大了,甚至有人说几万信徒被杀,这怎么可能呢?四国岛上才多少人……”
“嗯……”平手汎秀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睛,嘴角飘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诡异笑容,喃喃自语道:“不管是三好军大胜,还是信徒众惨胜,共同之处在于,真言宗和一向宗发动起来的民众一定是损失惨重了。”
家臣们感觉到主君又有了什么奇思妙想,皆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打扰。
从图示上看,三好家兵分三路之后,应该是有两队人马分别撞上真言宗和一向宗的抵抗军。
信徒们虽然人数多士气高涨,然而缺乏装备,又没有统一编制,输给少量的精兵也很正常。阿波三好家的部队不格外以战力见长,但也并非孱弱不堪的老弱病残,对付老百姓应该还是够的。
还有一支不足千人的敌军,倒是离己方不远,半日可达,适合用来开刀。
也可以选择先去支援信徒众的抵抗,如果目的是取得真言宗和一向宗的好感,就应该这么去做。
只是,平手汎秀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处在农忙期,三好家不可能保持太多的兵卒,已经有三千五百人在外面烧杀抢掠了,那他老家胜瑞城,还能剩下多少人呢?
不如擒贼先擒王,直接一举拿下三好长治本人。
这样才能掌握最多的主动权。
万一后面发生什么变动,三好长治亲自上阵不幸战死,或者转移过程中被僧兵擒获,又或者见势不妙逃亡境外,那就不太美妙了。
放弃野战消灭敌方有生力量的机会,而选择直接攻城,从军事角落看,是有些不可思议了。但军事只是政治的延续,达成最终的目的才是最要紧的。
一念至此,平手汎秀果断向身侧的木下秀长发出指令:“小一郎,通知伊奈忠次,让他计算一下,补给线能否支持我军立即启程前往胜瑞城,若是不能支持的,又需要多长时间调整。听说那个长束正家极为精通算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是。”木下秀长为人质朴,没考虑话中的意思,而是老老实实地领命去做。
旁边的小西行长倒是听得入神,转着眼珠子思虑了一会儿,上前半跪倒地,建言道:“主公,莫非是要长驱直入,攻打胜瑞城吗?属下以为,胜瑞城里最有价值的无非是三好长治本人了。若我方大军前往,三好长治很有可能会感到恐惧,从城中潜逃,那么要抓他可就变成大海捞针了。”
“你是说……”平手汎秀立刻领会了意思。
“主公真是一眼就把属下看穿了……”小西行长假模假样地恭维了一下,接着说到:“不妨只派一支小部队,收起显眼的旗帜,趁夜里赶到胜瑞城下。若是城中确实空虚,就直接杀进去。若是城中尚有守兵,就偷偷看好后门,防止敌酋潜逃。”
“嗯……说得不错。”平手汎秀闭目捋须,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么……此事就交给你了!务必要让三好长治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