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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骏河长善寺的乘阿上人,帮少主与德川信康搭桥牵线的吗?那问题应该不大了……”武田信丰身为一门众,内心很清楚,这个“乘阿上人”其实出家之前也是姓武田的,实属自家远亲。不过他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就算过程中有什么变化,最多只是无法顺利达成目的而已,不至于对我家有什么危害。”
“是吗?信丰大人,未免也太过轻信……”长坂光坚满怀着疑虑,出言示警道:“不知这位乘阿上人,对武田家的继承权有什么看法?是否在暗中有明确的支持对象?倘若是其他人做局来陷害我等,该如何是好呢?”
“应该不会。”负责情报工作的迹部胜资略带犹豫之情的开口了:“这位佛门大师,虽然跟武田家渊源不浅,但一向并不热衷于庙堂之事……以鄙人所了解的信息来看,他不可能与任何对少主地位构成威胁的人联手。”
“我所知的也是这样。”武田信丰点点头表示赞同,“乘阿上人,居于骏河多年,早先曾协助我家与今川家的外交事务,后来两家决裂,他便谨守门户,不理俗事,只同朝中公卿、其他佛门大师,或者是有名文化人来往了。”
“据二位所言,这便很奇怪了……”长坂光坚不仅没有放下疑惑,反而更加警惕:“一位好几年前就不理俗事的高僧,忽然掺和到这么机密的事情当中,怎么看都有点……话说德川信康究竟是怎么联系到这位乘阿上人的呢?”
“这个……”
“或许……”
武田信丰和迹部胜资还想再辩解一番,却见武田胜赖挥了挥手,下论断道:“诚如光坚殿所言,此事确有蹊跷。”
他既开口,众人只能点头称是,无法再辩。
长坂光坚一喜,接着道:“所以我们该谨慎面对此事,最好先什么都不做……”
话没说完,武田信丰和迹部胜资脸上便显出不以为然之意,只是不方便打断。但武田胜赖却没这顾及,连连摇头道:“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也太浪费机会了。而且,您不觉得这样会显得过于胆怯懦弱了吗?”
“可是……这有可能是个特意布置好的陷阱啊!”长坂光坚急得顾不上尊卑,伸手拉住对方衣襟,说完话才反应过来,连忙松手往后退去,伏下身子致歉。
对此,武田胜赖竭力想表达出全然不在乎的态度,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低头看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
于是长坂光坚只能跪地不起,反复磕头赔罪了。
好在武田胜赖并不是真的介意,只是不习惯罢了,片刻之后心态调整如常,重新回到正题:“当然不能排除,是我那几个弟弟或者侄子,甚至是姐夫妹夫们,在设圈套埋伏我——对此我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但是仔细想一想,那些家伙,真的有能力在大战期间搞出事端来吗?这个可能性并不大啊!反而是德川家那边……据我所知,德川家内部向来有许多派系争端,内部矛盾非常剧烈,有人找到乘阿上人,主动联系我也并不稀奇!”
“正是如此!”迹部胜资兴奋地补充道,“德川家之中,历来有三河派与远江派的地域之争,又有亲织田派与反织田派的路线之争,至于各种信仰宗派和旧日仇怨引起的问题更是层出不穷!德川家康之所以搬去滨松城,而把冈崎留给他的儿子,就是因为远江方面的国人众很不稳定,需要他亲自坐镇才能压制!但这么做引发的后果是……有相当一部分反对派,暗中团结到了二代目身边,隐约有分庭抗礼之势!”
作为一个主管情报的家臣,迹部胜资对敌方内部事务说得头头是道,足见他的本职工作很有成效。
当然也可以说,三河国冈崎城附近,防范实在不足,被渗透得太厉害,已经如同筛子一般了。
“可是……”长坂光坚仍在坚持保守的路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我会给乘阿上人一封信函作为答复,但不会在里面留下任何马脚。就算是这封信函落到某些人手里,我也可以声称,是在尝试调略敌城而已。”武田胜赖眼中闪着精光,下意识把玩着腰间佩刀的刀柄,淡定接过话头:“另一方面……胜资殿,我记得你曾经往德川家的正室夫人身边,放过一个探子……”
“没错,是在德川家正室夫人筑山殿身边。”迹部胜资虽然做出正面答复,同时又面露难色:“那只不过是个外围探子,假扮成低等侍女而已,平时见不到大人物的面,恐怕也无法赋予比较复杂的任务……”
“想想办法,确认一下乘阿上人是否真的收到德川信康委托……另外如果真的要合作,最好能建立一个掌握在我们手上渠道,不能完全被对方左右。”武田胜赖一字一句地提出了高难度的命令,最后盯着家臣问道:“能做到吗?”
“呃……实在是……”迹部胜资不敢说不,却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行。
武田信丰见状打圆场到:“我虽然不太懂忍者们的事,但一个外围探子,想来的确担不了什么要事。不妨借着这个渠道,再派一个得力人手出马吧!”
迹部胜资仍是苦着脸摇头:“非我对信丰大人不敬,凡是得力人手,就不方便随便调遣了,没有合适的理由,我都未必使唤得动。更何况……万一失陷在冈崎城里,被逼供出什么紧要情报来,后续损失将难以想象,主公恐怕会因此震怒的……”
听了此事,众人尽皆无语。
不过武田胜赖脑筋极为敏捷,一瞬间便想到:“有个人可以担当此任。”
“少主说得是谁?”武田信丰一下来了精神。
“看来您对一线的忍者也很熟悉啊……”迹部胜资神色有点尴尬。
“臣斗胆请少主加倍慎重。”长坂光坚依然不太放心。
武田胜赖对着三个亲信笑了笑,胸有成竹道:“工藤优二郎这个人,尔等可识得?”
武田信丰和长坂光坚对视一眼,同是摇了摇头。
迹部胜资沉思片刻,道:“记得有个骏河商人叫这名字,我曾对他起疑还刻意查过,但没什么收获……”
“呵呵……”武田胜赖捋须而笑,“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们,这人是个潜伏了十多年的‘透波里’上忍!他是一个信浓人,而且还是诹访家亲眷,其真名嘛……姑且略去不提。上个月平手家船队遭遇海难之事,你们可还记得?便是这工藤优二郎弄出来的。”
“是个厉害人物啊!”
“原来是他……”
“透波忍者,果然十分厉害……”
三名家臣同时发出没意义的回应。
迹部胜资稍微有点不适,他此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少主唯一的情报来源。
武田胜赖享受着这样的气氛,笑了一笑,又道:“破坏大量船只与粮草,固然是立功了,但他这次行动消耗的资源和人脉实在太多,有个在平手氏某家臣身侧潜伏了一年的女忍,都被迫暴露。相比之下,毁掉几千石并不足以动摇敌人的根基。而且……工藤优二郎有捏造情报私自行动之嫌!他表面上说是去和泉办正事,实际却是为了救他那个失手被擒的私生子……总而言之这名十分厉害的上忍,现在犯了绝大的忌讳,全凭诹访氏的关系找到我,才暂时免于一死。现在他的家小已经搬出了透波里,到信浓隐居。”
听完这话,长坂光坚大感兴奋:“也就是说,他现在完全被少主掌握在手中了!透波的上忍,听说都是化妆和易容的顶尖高手,究竟有多厉害呢……”
而武田信丰情绪诡异,他跟长坂光坚不同,虽然忠于胜赖,却也同样忠于整个武田家,所以不觉得这种“挖国家墙角”的事很值得高兴。
迹部胜资则是彻底尴尬起来了。作为情报主管,他的业务能力不太可能比透波里的上忍更高。好在那“工藤优二郎”毕竟不是正经武士,上不得台面。
不理会家臣的反应,武田胜赖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道:“如果真的能跟德川信康联系起来的话,那么我一定要有说服他冒一点风险的理由才行,也就是说必须给出承诺,而且还要提供抵押保证……嗯,这倒是容易得很,至于事后,是否真的要给他那么些好处……也许德川信康这家伙,未必有那个价值……等等,如果运作得当,利用外力把这一切抹掉的话,不是能更好完成我的目的嘛?哈哈……”
在他邪恶的笑声当中,三位家臣俯首帖耳,等待着命令。
虽然各自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但在正事上,他们都是毋庸置疑的全力为自己的主君服务。
甚至,在长坂、迹部二人眼里,“效忠少主”是比“效忠武田家”优先级更高的存在。武田信丰则觉得两者地位等同。
少顷,笑声收敛,武田胜赖冷静地发出命令,吩咐家臣取来大量的笔墨纸砚,还有他烤肉时惯用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