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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川殿,以前有任何得罪之处,还请您多多见谅,今日我等前来,盖因……盖因您是当今唯一可以拯救幕府于水火的英雄了。”
三渊藤英带着米田求政、畠山尚诚、仁木义政等数名幕臣,同是满脸苦大仇深,悲愤交加,时刻可以舍生取义的表情,一齐拜了下去。
而细川藤孝只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到头疼,连忙扶起来,作大惊失色状,急声道:“二位何故如此?这令鄙人实在不敢当!不仅不敢当,更是万分不解啊!”
米田求政起身,恨恨道:“当今幕府的风向,细川殿您也看得出来吧!奸佞之臣当道,忠良受到排挤,公方大人耳目完全蒙蔽,不知下面的实情,看似足利家正处于中兴之相,实际却是危如累卵,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咳咳……咳咳……”三渊藤英见同伴用词太激烈,赶紧打断,换个柔性一点的说法,缓缓道:“细川殿,您被武田恶贼囚禁了大半年,回到京都方才三个月,可能来不及注意太多细微末节之处。其实……这些日子,织田氏旧人木下、柴田两位,以及过往就与织田相交甚密的明智,他们三人,已经成了公方大人的座上宾,倒是我等幕臣,反而……反而……”
“我等都被排除在要职之外了!若非往日救公方大人脱出松永之手的情分,可能已经被罢黜流放!”米田求政忍不住插嘴:“还有一色、真木岛、仁木诸君,虽能明哲保身,留住部分权职,却逐一被派往河内、近江乃至越前各地发展,不在京都附近了,这可真是令人担心!”
“这个……”细川藤孝捋须作为难状,“据我所知,织田旧臣得到公方大人信任,一方面是他们善于战阵,另一方面则是……呃……”
“是因为他们支持公方大人处死义辉公的遗孤!”米田求政怒气冲冲骂道:“其实,公方大人一向仁厚,此次为何非要取一个孩童的性命?我看多半都是那些织田旧臣在其中进谗言的关系!全是他们日夜作恶,引着公方大人进了歧途!”
“嗯,嗯,米田殿冷静。”三渊藤英安抚了一句,假装温和再次唱起双簧:“我等无凭无据,本不该信口雌黄,但实在是……实在是这些人进入幕府之后,京都的气氛越来越奇怪,由不得产生怀疑呀……”
“况且,说他们善于战阵,这事恐怕也……恐怕也有些猫腻!”米田求政又道:“我回忆了一下,当初我等败于松永、朝仓诸军,而木下、柴田却可胜之,期间种种细节颇有蹊跷之处,怀疑是这些织田旧臣与乱党联合演戏……”
“……”这次三渊藤英没有帮腔,因为逻辑实在太牵强了,连自己都没法假装相信,他瞪了米田求政一眼示意别乱说话,然后摆出忧国忧民的表情,继续道:“细川殿!总而言之,就是织田旧臣窃取公方大人的信任,忠良之辈或受到排挤,或被明升暗降调往外任,然后京都局势越来越奇怪……”
“这个……不至于吧?”细川藤孝故意犹豫了一番,迟疑道:“我记得,大馆、上野、诹访、松田……这些谱代幕臣都还在任,他们也不是织田旧人一伙的吧?”
“但他们也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我感觉暗地已经沆瀣一气……”米田求政急着想说什么,被三渊藤英严厉的眼神拦住。
然后三渊藤英缓缓道:“并不是我多疑,要去怀疑同僚,然而,几年之前,这些谱代幕臣们,长期在我方与三好逆贼一方之间摇摆不定,反复无常,直到公方大人坐稳了京都,他们才前来效力。对于这个情况,我们……我们总是不能无动于衷的。”
“啊,对对,这么一说,确实……”细川藤孝煞有介事地严肃点点头,接着又道:“没想到,没想到……各位的话我肯定是相信的。但此事与其找我,不是应该,让政所执事的伊势殿出面带头更好吗?还有归于政所一系的,石谷、御木、饭尾、小笠原等诸君,他们来做这拨乱反正的事情,正是职责所在,也更有机会说服公方大人。”
“呵呵,那群废物……”米田求政发出不屑和厌恶同在的声音,这次三渊藤英没有阻止,所以他随心所愿的说出了真实想法:“他们政所一系,确实还掌握不少力量与话语权,但是,现在每次会议之上,伊势殿、石谷殿两位笔头人物,都已经成了明智光秀的应声虫,御木、饭尾、小笠原之流,更是……更是无耻到讨好木下秀吉,甘当门下走狗的程度!我简直耻于与之同列!”
“原来如此。”细川藤孝作恍然了悟状,慨然道:“如果诸位有什么人证物证,能证明那个三个织田旧人是心怀叵测,另有图谋的,我一定会公然呈现给公方大人,揭穿他们的真实面目,绝不姑息养奸!”
闻言米田求政顿时愕然,说不出话来。
三渊藤英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最可惜的就是,尾张人十分狡猾,从他们在各次事件中的表现来看,我确定他们一定有定期私下密会,但完全抓不住任何把柄,表面上他们已经抛弃了织田旧臣的身份,甚少有什么私交……否则公方大人也不会贸然予以信任了。”
“这就很麻烦了……”细川藤孝也作出愁眉苦脸状。
话已至此,一群人的来意姑且算是弄清楚了。
带头的三渊藤英,可能是公私的原因兼有,半是真心为幕府前景担忧,半是不忿于自己失去权位;其次的米田求政,明显是怒气多余忧虑,为己谋身的成分,多过了为幕府考虑;后面那些跟来的就更不用说。
从语气和言辞看,只有三渊藤英,可能是确实注意到织田旧臣行事的蹊跷之处,其余的人全是胡乱攻击而已。
按说,堂堂公方大人又不是傻子,凭什么放着一路艰苦跟来的老臣不用,偏偏去信任木下秀吉、柴田胜家,乃至一度疏远的明智光秀呢?
当然是因为人家能办出实事啊!
特别是在松永久通围攻御所之后,将军大人估计也是彻底意识到,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能管理财税、组建军队、打败敌人才是最核心的要事,其他一切都可以往后排。
就算是木下、柴田、明智身上有历史问题,也必须拉拢重用,给予尽力的优待。
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有幕府旧臣做为平衡,区区三个织田旧将怎么也不至于能干什么翻了天的事。
偏偏公方大人执意要杀死“义辉公遗孤”,为此不惜与自家谱代们决裂。年初一场动乱,被杀的,勒令切腹的,出奔流放的,总计超过了一百,这对士气的影响可以说是相当致命的。
三渊藤英、米田求政等人,与那些维护“义辉公遗孤”的“义士”很有渊源,若不是靠往日一同脱出重围的情分,可能也在勒令切腹,或者流放的名单当中。
思来想去,细川藤孝心里渐渐有了一个美妙的计划,但他故作无可奈何状,叹道:“没想到,我被武田幽禁大半年,京都变化这么大。然而事已至此,我又有什么可以做的呢?”
“细川殿您一向有主意,当时也不像我们这么盲目反对织田家——唉,往日我还因为这个对您有些误会,实在抱歉。”三渊藤英伏低姿态又施了一礼,以祈求语气道:“您被武田囚禁这段时间,正好没有卷进来,也没有像我们一样被公方大人疏远,不管怎么说,只能找您请教……”
“好吧……”犹豫半天之后,细川藤孝勉强点了点头,小声道:“各位安我所说的,悄悄准备起来,如果……如果织田旧将们果然有什么异动,我们立即如此这般……其中虽然免不了借助外藩之力,甚至可能要委屈公方大人一段时间……但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幕府摆脱佞臣控制,获得真正的中兴……”
“这个……”听了个大概,三渊藤英面露难色,但片刻之后咬着牙重重点头:“到这一步都是因为我们疏忽大意和才能有限,后面要牺牲一些幕府威望来行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赞成细川殿的提议。”
“没错没错!”米田求政没想太多立即接过话头,兴奋道:“虽然是借助外力,其实是驱虎吞狼,并非我们向猛虎屈服。我相信,后人会理解我等的行为。”
“我并不是为后人的理解而行事的,我对此也并不关心。”三渊藤英冷静道,“只希望公方大人能加以理解。”
“也许当下会有各种非议,但是各位应该为自己感到荣耀。”细川藤孝摆出文化巨匠的姿态劝说道:“终有一日,我等的作为会被认为是忠心耿耿的表率,被写成赞歌,万世流传也说不定。”
他言之凿凿,令众人稍有意动,各自畅想事成之后的痛快。
只有最后面那人,低着头眼神闪烁不定,心境似与旁人有所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