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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呢?”三渊藤英面如死灰,脸上的皱纹与额前的白发仿佛一瞬间扩散开来,势力范围翻了几倍。
“怎么会这样呢!”米田求政咬牙切齿,一副择人欲噬的表情,握着刀柄的双手青筋直冒,不知道是想砍谁。
原本的想法,是趁对方没有戒备之时,杀死“尾张奸臣”当中的几个头目,令其措手不及,然后找到公方大人,将他老人家“护送”到安全地带,以幕府的名义,号召近畿各路豪杰一道“惩奸除恶,拨乱反正”。
正好得知,柴田胜家与木下秀吉要在这天陪同足利义昭一起到相国寺,商量一些寺社相关事务,三渊藤英、米田求政等人便暗地串联起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组织起来数百人,试图“举大事”。
起初行动非常顺利,轻松杀掉了那几个尾张恶贼的随从。
但是,轿子里并没有看到正主。
公方大人的踪影更是全然见不到。
反而外围忽然一瞬间冒出许多士兵,尽皆在两条上臂缠着特殊颜色的带子,一看就是蓄谋已久的,对三渊藤英、米田求政等人发起伏击。
带头的那个黑甲武士,虎背熊腰,洪声如雷,很明显就是著名的“破瓶柴田”无疑。近一年以来,他已经在历次作战之中,当着京都人民的面,证明了自己的确对得起称号。
这个凶神恶煞出来吼了几嗓子,敌方的士兵们就瑟瑟发抖,毫无战意了。
他身边那些长期忠于柴田氏的一门众与亲近家臣,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百战老卒,此时知道正是该出力的紧要关头,个个化身虎狼,驱着士卒悍不畏死地猛烈冲锋。
“讨伐尾张乱党”的部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败退,要不是街道太窄小被堵死没法逃跑,恐怕已经彻底溃散。
危机时刻,幸而有几个热血沸腾的高层幕臣挺身而出,大喊这口号,勇猛无畏地向柴田胜家邀战。
尾张也有人站出来一对一的欢迎。
然后米田求政三招便被毛受又兵卫击落武器,接着一刀砍落肩甲,伤到左肩,立刻血喷不止,又一刺沿着胸口直入,旋即断气。
另一边仁木义政对上了上原左卫门,还没真正交手,头顶挨了十字纹枪一下猛砸,吃不住力扑倒在地,再被跳过来狠狠踹了一脚,不省人事。
接着就开始有底下的小兵哭着求饶了。
但柴田胜家是打定主意一个不绕,就连跪地请降的,也照杀不误。
窄小的街道上,瞬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散着潮湿的血腥气味,与垂死者的哀嚎惨叫相映成趣。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组织“惩奸讨逆”行动的领导者,就差不多到了股价寡人的程度,甚至还来不及考虑是死战到底还是从容切腹。
身形瘦长的三渊藤英,披着一件稍嫌宽大的金色具足,孤零零站在相国寺墙外的一角,身上泥水与血水夹杂成污,仿佛吓傻了一般,痴呆瞪大眼睛扶着刀柄,四周几乎全是要取他性命的敌人,这景象显得可怜,弱小,又无助。
见他这幅样子,士兵们反倒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上前看下头颅邀功了。
柴田胜家在后面唤到“留几条活口!”,接着急匆匆赶来,饶有兴味地将三渊藤英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上前一脚踹倒,厉声问道:“细川藤孝呢?细川藤孝那家伙在哪里?”
三渊藤英神游物外,恍若未闻,任凭拳脚加身,仿佛感受不到痛苦。
于是有个恶趣味的士兵拿着枪尖往他双腿之间戳了一下,终于他“啊”的一声惨叫出口,委屈、愤怒而又悲凉地控诉道:“堂堂武士,既然战败,你们杀了我便是!为何要如此折辱!哎哟啊疼死我了……你们尾张人,一点规矩都不讲!唉唉,疼疼!”
柴田胜家很礼貌地扇了他两个巴掌,吐着涂抹再次询问:“细川藤孝在哪里?”
“细川藤孝?”三渊藤英这次听清了问题,但他一脸茫然,摇了摇头:“一开始跟我在一起,后面……后面不记得了,好像走散了?喂喂别再戳了哎呀真的好疼!算我求求您啦大爷开恩啊!我都成这幅样子我还有啥隐瞒的啊?手下留情您……要不换个地方别戳这也行啊……还是杀了我吧!啊啊啊……”
士兵们还在饶有兴致的胡闹,但柴田胜家已经眉关紧锁地走开。
然后,从相国寺一道密门处,悄然走出两个人,来到面前。
“如何了?”捏着折扇的明智光秀问到。
“我看还不错吧。”抠着指甲的是木下秀吉。
柴田胜家点点头又摇摇头:“大部分人应该都交待在这了,只是少了细川藤孝,我总感觉有点问题。”
木下秀吉立即严肃起来:“那就证明我的猜想,这家伙很有可能不是真的参与叛乱,而是为别的什么幕后人物效力,只是为了故意捣乱……话说他的儿子,现在好像是在界町,找千利休居士学茶道吧!界町,那可是平手刑部的地盘……”
明智光秀苦笑:“如果是真的,那可不妙,至少他这一撺掇,就逼迫我们不得不提前发动了,其实目前并非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之时啊!唉……”
柴田胜家沉默了一会儿,语带侥幸地说:“必须要提前发动吗?就不能设法再拖延一点点……”
“必须。”木下秀吉很罕见地径直打断了柴田的话:“足利……公方大人就算是头猪,也不会不知道今天这个事,而一旦知道了,他就一定会迅速警觉。我们尽管有一些欺瞒隐蔽的手段,但那只是锦上添花的,不能把宝押在那上面。”
“……你说得对。”柴田胜家脸色连连变化,也很罕见地接受了木下的说法,叹气道:“原来我准备在三天内组织五千军队,现在顶多只有一半了,能不能镇得住京都,恐怕很难讲了。”
“是啊,与尾张、伊势、近江各地也还没达成一致。”明智光秀亦连连摇头:“事后再沟通,便成了贸然惊扰,大概又要多花许多心思,才能取得列国豪杰的支持——至少是不反对。”
“除此之外还有钱的问题。”木下秀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补充道:“尚未到账的一万七千贯可能没机会拿了,剩下最后一批有所动摇幕臣也来不及拉拢过来,确实准备一点都不充分,但是——”
说到这里,木下秀吉忽然抬起头,尖嘴猴腮之上呈现出不容置疑的坚定神情,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说到:“我们随着主公,从尾张一路至此,路上不知经过多少艰难险阻,如今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么些年,鄙人从来没怀疑过,最终夺得天下的,一定是非织田弹正莫属!什么浅井、平手、竹中之流,在主公面前,就如星火之于日月一样,不值得一提!”
“说的没错!你这猴子,现在倒真有个人样!”柴田胜家爽朗大笑,搂过木下秀吉的肩膀道:“好兄弟,以前我还曾嘲笑欺负过你,真是瞎了眼啊,以后你想怎么报复回来,我权六绝无二话,就算让我背着木柴道歉也没关系。”
“什么背着木柴道歉……”木下秀吉一愣,接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柴田殿不必如此,我一直没有放在心上过。”
“那叫做‘负荆请罪’,乃是一千多年以前,唐土发生的一桩逸话,说的是当时著名大诸侯,赵国的两个重臣……嗨!”明智光秀下意识开始科普,说着说着又忽然停下,摇摇头自嘲道:“如此紧要关头,我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正事要紧!”
“哈哈!”柴田胜家咧嘴大笑,然后伸出另一支胳膊,把明智光秀的脖子也搂过来,亲切道:“我以前是最讨厌京都这一套文绉绉的东西了!但今天看你就很顺眼,一点都不让人讨厌啊,柑橘头!”
闹了一会儿柴田胜家才放开两人,端正神色说:“那就不耽搁了,赶紧办正事吧!今天中午之前发动的话,足利……公方大人是一定反应不及的,他现在还在庙里,跟老和尚谈佛法呢,守门的里面有我的人,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扰的!”
“好好!”木下秀吉握紧双拳,鼓起腮帮,兴奋道:“首先是一定要掌握公方大人这张牌,然后务必毫发无伤地救出织田弹正!另外的余地……我知道人手很紧张,可能没什么余力了,但是我建议还是要盯住可疑人员!”
“我同意。”明智光秀凝神道:“平手家的河田那里有几百随从,需要派人看住,必要时动用武力。还有木下殿的弟弟,他所在的那间商屋也十分可疑。另外就是细川藤孝大人……我跟他算是很熟,很了解他的日常行踪,我会尽量找到他。”
“那就拜托了!”柴田胜家点点头,然后看向麾下的士兵们,慨然道:“这些事情我权六不太擅长,就不多说了。我接下里几天的任务,就是尽量凑出更强的战斗力来,需要动刀动枪的事,你们尽管说一声就好!”
说到这里,三人对视一眼,伸手握在一起,齐声道:“织田弹正一定会武运长久!我等三人,将来一定都会出人头地,成为一方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