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大青山五百里的地方,有一座中型城市,按古代行政划分,仍然称为县。城门上悬挂着“冠楠县”三个金字的木牌匾,城门外的山坡,剑离念躺在草地上望着蔚蓝的天空。
两个月前,刘苏找剑离念与吴二龙给他俩下达了秘密任务。吴二龙的任务是去边疆从军三年,军队里会有人接应和安排他。剑离念则是下山闯荡三年,尽快提高武艺,三年后务必到京城参加武举考试取得第一名。剑离念心仪刘苏,吴二龙视诸葛刑云为师,于是二人都欣然接受了启明寨的任务。下山之前,诸葛刑云将惊闪十三棍倾囊授于二人,二人知道诸葛刑云想增加他们的实力以防下山后遇到不测,感激不尽。下山时,兄弟二人依依不舍,以三年时间转瞬即逝来聊以安慰。
除了对兄弟依依不舍,对刘苏又何尝不是。下山时,他忽然问刘苏,她不会在三年后嫁人吧。刘苏当然也知道诸葛刑云的事情,顿时害羞起来,但片刻之后她斩钉截铁的吐出不会两个字。这让剑离念又是高兴又是惘然。
两个月来,剑离念途经多个城镇,打听是否有叫李开的人还有是否有和自己长相相近的人,均没有结果。他这一日来到冠楠县,打算再打探一下。
他进入城中,见城中店铺很多,便逐户打听,都说没有见过他说的两个人。他忽然听到一声“开”字是从一个挂白布门帘的店铺传出来的,他便进了这家店铺。一进去就发现原来是个赌坊,赌徒们在玩骰子,所以喊了声开,他一心寻找李开,也难怪他如此敏感了。
他刚要抽身离去,赌坊的伙计笑着拉他赌一把。他想起诸葛刑云跟他说过,男人要想成熟就得会赌还要多去三教九流的地方,所以就试一下。他从未赌博过,自然是连输了几把,他又是个爱钻研的人,弄懂游戏规则后,又赢了几把。这样几输几赢之后,勾引起他极大的兴趣,不觉间玩到太阳下山。常言道,久赌必输,下山时刘苏给他的银子终于还是输光了。赌坊的老板笑眯眯的借给他钱,叫他再赌,他也正想再赌一下把输的钱赢回来,就这样又输了三次,又向老板借了三次钱。他第四次向老板借钱时,老板笑眯眯的说道:“小伙子,事不过三啊,我不能再借你钱了。我有另一处产业,你去那儿打杂还我的钱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想来你是不会反对的。”老板说完,身后的两个汉子,把手中的木棒掂了掂,恶狠狠的看着剑离念。
虽然凭借武功强行离开是能够做到的,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确实欠了赌坊老板的债,为他打工还债实在是非常合理的,而且三教九流的生活他正想体验体验,体验够了再走也不迟。
剑离念很干脆的答应了他,赌坊老板颇有些意外,以往的情况都是需要动手教训教训这样的赌徒的。不过这样更好,省了不少事情。老板开心起来,吩咐将他送过去。
他被带到一个叫翠珠院的青楼。青楼里有老鸨、***嫖客、龟奴。他是个男子,这个时代还不流行***所以自然不是被送来做老鸨和**的。嫖客是男的,但是总是笑眯眯的钱老板也不会请他来自己的青楼***是的,他是被送来当龟奴的,与其他的龟奴住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老鸨带他去见翠珠院的头牌“小金元”。
“女儿啊,你起来了吗?你总说你身为头牌没有受到特殊照顾,我这回给你带来个小伙子,以后让他专门照顾你。”
“谢谢妈妈了,快进屋说话。”屋里传出黄莺般的声音。
推开门,就见到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坐着吃糕点。
“哟,这人真俊啊,妈妈你对我太好了!”小金元随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你以后就专门负责照看金姑娘的起居,知道了吗?”老鸨不客气的对剑离念说道。“女儿,那我就先出去了。”
“嗯,妈妈您走好。”
老鸨走后,小金元绕着剑离念转了两圈。“啧啧,我接过这么多的客人,见过那么多男人却从没见过你这么英俊的!你叫什么名儿啊?”
“金姑娘,我叫剑离念。”
“剑离念,这名字可真拗口,我得给你起个名,叫什么名好呢……”小金元眼珠滴溜转起来,忽然看到她桌子上的桂花糕,“有了,我最喜欢吃桂花糕,就叫你大桂吧。”
“可以。反正名字就是个代号而已。”
“你还挺听话的嘛。我吃糕点有点口渴了,给我倒杯水。”小金元回到桌子边坐下,继续吃起了桂花糕。
剑离念拿起茶壶往茶碗里倒水,想起了第一次见刘苏时也是给她倒水,眼前的小金元虽然也很美但仍远不及刘苏,小金元浓妆艳抹,刘苏不施粉黛却如同盛开的海棠。想着这些,不知不觉把水倒多了,水沿着桌面流下,烫了小金元的手,湿了小金元的裙。
“你干什么?”小金元跳了起来,就想给剑离念一巴掌,她虽是**但最讲干净要面子,每早起来要花半个时辰打扮,水淌在她身上把裙子弄脏了,她是又气又恼。她的手抬了起来,看见剑离念白玉般的脸,就没打的下去。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心里瞧不起我?
“不不不,我刚才走神了,我没有瞧不起你,咱们都是一样的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你真是这样想的?”小金元转怒为喜,“你出去吧,我要换身衣裳。”
“好。”
“等等,你不用出去也行。”
“……再见。”
翠珠院真是三教九流之地的代表,在这里能不能成长还说不上,但总能听到书本上不曾发表的高见。嫖客们来耍乐子往往是因为他们在生活中很郁闷,与朋友与老婆不能发的牢骚就来青楼发,有时候跟**讲,有时候跟龟奴讲,说出来能痛快不少。
嫖客甲是个读书人,斯斯文文的他一边喝酒一边对剑离念讲他的故事。
“我以前有个很喜欢的女人,喜欢到可以对她掏心掏肺,她却当我是冤大头。我每次请她吃饭,她都会选她喜欢的饭店,每顿饭都花我一两钱银子,我问她喜不喜欢我,喜欢的话我上她家提亲,她总说不着急慢慢来。她就这样拖着我,直到有一天,那天下着雨,她带了个闺蜜和我一起吃饭。一路上她俩打着伞有说有笑,我没带伞在雨里陪着她俩。那天听她的去了一家她爱吃的火锅店,她点了最贵的火锅,三个人根本吃不了。在饭桌上,她只跟她闺蜜聊天,她两当我不存在一样在讨论家长里短。吃着吃着,我不小心咬到了舌头,伤的挺重都吐出了血,她也不关心我一下。我心都凉了,那晚分开时我就又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她说感觉我俩不合适。”
“不合适应该早说啊,她这不是在你那混吃喝吗?”剑离念感觉这故事很奇葩。
“自那以后我就心灰意冷了,我琢磨了一下,原来女人是这样自私,大多数女人都是坑男人的。”
“不能这样讲吧,这世上也有贤妻良母。”
“哼,所谓的贤妻良母,那也是把家庭当成私有物才贤惠和为家卖力的,私于家也是自私。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亲近他们就放纵,疏远他们就会怨恨。圣人这话虽然有侮辱女人的嫌疑,但以我经历来看,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女子和小人的共同点就是胸怀太小,不是私于人就是私于家,很少有心怀天下的。当然,心怀天下也没有什么屁用。现在的女子多把婚嫁看做买卖,要看对方有没有房,有没有钱,有没有地位。和这青楼里的姑娘有什么区别。啊,区别也是有的,青楼里的姑娘光明正大做买卖,不立贞节牌坊。”
“女人让你花钱,是看你舍不舍得吧。”
“女人就爱折腾男人,不停的试男人到底有多爱她们,把男人折腾的要死要活,等她们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爱她们了,殊不知男人也被折腾的爱的淡了。女人不付出想回报,冠之以爱的名义,杀人无形,害人害己。”
“你是不是喝多了?”剑离念虽然觉得他的话十分偏激,但不得不说也有几分道理。
“我没喝多。再来说这个爱情啊,爱情就是一种幻觉,一个假象。我听一个姓谢的名医说,他发现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是因为脑子里产生的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只能维持半年,所以爱情这种幻觉只能持续半年。爱情作为情欲的附属事物凭什么要人们来讴歌?”
“你前边的话我还觉得有点道理,你这个爱情只有半年的论调我实在不敢苟同,我就爱着一个姑娘,现在已经过了半年多了,我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那你肯定还没得到她吧,得不到的才会念念不忘,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剑离念无语了,他确实没法反驳。也许爱情真是幻觉?诸葛刑云要是看见他爱慕的姑娘如今已是一个黄脸婆,还会痴恋着她吗?无从知晓,人生若只如初见。
嫖客乙是个商人,他喝完酒满眼通红的讲他的故事。
“你说咱们大周国,现在是不是国泰民安?”
“是啊,大家都说光正帝是个有道明君。”
“那我怎么感觉这么不幸福呢?我是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官吏们总是隔三差五到我店铺检查,要我送各种手续去衙门,每年还要交一大笔税。我发现一个道理,做生意的越是听话,越是受折腾,那些不听话的,官府反而迁就。说过分点,还不如做个山匪洒脱。”
“你可别乱说,这话要掉脑袋的。”
“我今天就乱说了,脑袋不要了。你知道光正帝被人诟病的两件事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不过你最好小点声。”
嫖客乙也不是傻子,果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第一件事,制定律法过于死板,罚则过重,让臣子及百姓人心惶惶。”
剑离念想起古板的魏县令,很以为然。
“第二件事,八股取士,以《中庸》、《大学》、《论语》、《孟子》为统一教材,禁锢天下读书人的思想。”
“还有一件事,帝位来路不正。”嫖客乙说到这句时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什么?不是先帝因病去世,光正帝依遗诏继位的吗?”剑离念压抑着惊讶低声说道。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知道的人也都缄口不言,讳莫如深。当年的御林军将军李缘喜你知道吗?”
“知道,在我十一岁那年,他被皇上以私入寝宫意图弑君的罪名给满门抄斩了,连他手下兵将也受波及,当时轰动朝野。”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些事情是我小舅子一次喝醉时吐露的,他原是李缘喜手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兵卒。天委帝夏明离年少时很有将才平定各地叛乱,立下不世功勋,因此继承皇位。没想到他做了皇帝后,渐渐骄奢淫逸,大修宫室劳民伤财,历法松弛,更是只重用他曾经手下的兵将。李缘喜心中不满,竟趁天委帝病重时,猝然发难,以三王爷夏明坎名义遽然逼宫,没想到一击得手。夏明坎登基,是为当今的光正帝。李缘喜自恃有功,又认为光正帝向来温文尔雅,便把光正帝视为傀儡,光正帝也事事听从他的,他慢慢狂妄自大起来。嘿嘿,光正帝可是极厉害的人物,光正二年将李缘喜召至寝宫,突然将其擒住以意图弑君为名一夜之间将其党羽屠戮殆尽,真是快刀斩乱麻。我小舅子极为精明,在参与逼宫后便料到李缘喜没有好下场,以老母去世为由脱身出来。”
“光正帝这一手真是极其高明,又能忍耐,下手又狠。而且杀了李缘喜既能夺回帝权,又能杀人灭口,还能把李缘喜当做弑杀天委帝的替罪羊,真是一石三鸟。”
“老弟,你可说错了,弑杀天委帝本就是李缘喜的主张,不算是替罪羊。”
“以光正帝雄才,岂能甘愿屈居天委帝之下?以他杀李缘喜的手段来看,想必也是要隐忍天委帝而后再出手,只是李缘喜按捺不住先动手罢了,光正帝正好顺水推舟既当了皇帝又将弑君之罪撇的一干二净。”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弟这一番话,令我茅塞顿开,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失敬失敬。”
“大叔放心,你今天跟我说的话,我会烂在肚里,不会对人说起。”
“那就好,那就好,来,喝酒。”
剑离念把嫖客甲的说辞跟小金元讲了一遍。
“放屁!”小金元气的直拍桌子,“都说爱是关心是体贴,全都是放屁,一个男人光甜言蜜语什么都不给女人买,你觉得这是爱吗?因为女人不付出而觉得委屈,只因为男人在付出时是在盯着回报。他说的那套玩意儿,用在说男人身上也是一样管用。人就是贱,对你太好了吧?觉得你不值钱。对你冷漠,你就会觉得得不到的才是珍贵的,就拼命追,追不到了就怨恨的是最没有风度的。”
“金姑娘,你消消气。我也是觉得那人说的很偏颇才跟你讲的。”
“嘻嘻。”小金元喜怒间的变化比翻书都快,“话说回来,大桂,姐姐觉得你要是追女孩子可不容易啊。”
剑离念比小金元还大两岁,但小金元说她走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都多,所以自称姐姐,剑离念也是无可奈何。
“为什么会不容易啊?”
“女人喜欢有趣的坏坏的男人,你实在是又呆又一本正经的,要不让姐姐调教调教你,把你变的坏坏的吧。”说着小金元用葱白般的手指挑起了剑离念的下巴。
“哟,还脸红了。告诉姐姐,你是不是还是个雏儿啊?让姐姐把你变成男人吧,放心,自家人免费的。”
“不,不用啦,我有喜欢的人了。”
“哼,喜欢归喜欢,床笫之欢归床笫之欢,根本是两回事。也不知道是你当做一回事的俗气,还是我当做两回事的俗气。”
“……”
用现在的话讲,青楼果然是充满了负能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