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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铺着一层很厚的兔绒毯,雪白雪白的,像刚下过大雪而尚未融化的屋顶。
望着地上的兔绒毯,方瑾枝一下子就知道这里是垂鞘院的某处。昨夜的事情在她脑中流水般滑过,方瑾枝顿时大惊失色。难道她在这里住了一夜?
她忙跳下床,也没有找到鞋子,只赤着一双脚跑出去,一开门发现这里是一处阁楼。她站在楼梯口的时候隐约听见上一层有什么古怪的声音。
于是,方瑾枝踩着铺了绒毯的楼梯往上走。上一层居然是阁楼顶。方瑾枝瞬间睁大了眼睛,有些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成千上万只白色的鸟在空中飞舞,将湛蓝的天空遮掩,如云似雪。
而陆无砚背对着她,正站在凭栏前。厚重的裘衣披在他颀长的身躯上,不时有白色的鸟落在他的身边。方瑾枝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觉得三哥哥的背影真好看!
“三哥哥……”方瑾枝小声地喊他,有些害怕吵着这些鸟,也怕吵了这画似的风景。
“睡醒了?”陆无砚转过身来。
方瑾枝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盯在陆无砚的手上,因为有一只白色的鸟落在上面。陆无砚扬手,那只白鸽便飞走了。
方瑾枝小心翼翼穿过这些白色的鸽子走向陆无砚,有些畏惧被这些鸟啄到。终于走到了陆无砚身边,方瑾枝松了口气。她有些疑惑地问:“三哥哥,这里好多鸟。它们是什么?鸽子吗?”
“嗯。”陆无砚看出来方瑾枝有些害怕,就把她抱起来,放在凭栏上,又双手圈住她的小身子,护住她。
朝阳在方瑾枝的身上洒下一层莹莹光点,让她如瓷的脸颊更加晶莹剔透。她浅粉色的唇瓣水盈盈的,娇艳欲滴。陆无砚忽然不由自主伸出食指在她的唇瓣上碾过。他动作很轻,只是轻轻一抹,可方瑾枝浅粉色的唇还是变成了水红色。好似里面藏着的染料就这么晕开了。而唇上很快又盈了一层水润。
“三哥哥?”方瑾枝疑惑地望着头望他。
陆无砚这才明白她还是孩子,这唇上的水润并不是口水,而是小孩子的娇嫩……谁让他以前没观察过小孩子。前世留意方瑾枝的时候,她都长成大姑娘了。
“咳……”陆无砚轻咳一声,“没事,你刚刚唇上沾了根兔绒……”
阁楼顶层的两个人却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刚巧被远处梅林里的几个人看到。
“这些鸽子都是三哥哥养的吗?好漂亮!”方瑾枝新奇地望着这些鸽子,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鸽子。
闻言,陆无砚一手仍护着方瑾枝,另一手却抬起,打了个响指。一阵翅膀扑腾声,一只白鸽子落到了陆无砚的手上。
“它最漂亮。”陆无砚望着手上的鸽子,眼中难得露出暖色。
方瑾枝却拧紧了眉,因为陆无砚手背上落着的那只鸽子缺了个翅膀。瞧着也比其他鸽子瘦弱和年迈。
“把它放飞后,它花了八个月的时间才飞回家。半路上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竟断了一边的翅膀,凭着一个翅膀飞回来的。”陆无砚让鸽子落在凭栏上,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它仅剩的一个翅膀。
“凭着一个翅膀飞回来的?”方瑾枝睁大了眼睛,十分惊讶。她想了想,有些明白了。“三哥哥,你是在赌鸽吗?”
方瑾枝曾经听哥哥说过贵族子弟会玩一个游戏,将饲养的鸽子腿上绑了签,带它们离家千里的地方放飞,哪一只鸽子先飞回家就算赢。很多时候放飞一百只鸽子能飞回来的也不过三五,剩下的鸽子都会死在回家的路上。
“以前玩过,现在不了。”陆无砚抱起方瑾枝往楼下走,“走吧,一会儿迟了拜年可得不到红包了。”
方瑾枝这才反应过来。她猛地抬头,望着高升的旭日知道已经过了时辰。
她快哭出来了。
陆无砚好笑地捏了捏她脸颊上滑嫩的细肉,道:“少了多少红包,三哥哥补给你就是了。”
方瑾枝苦着脸摇头。红包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大年初一她起迟了!这可闹了大笑话呀!她不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又委屈又生气地说:“不知道是谁在我的茶碗里下了药才害我起迟的!”
瞧着她眼圈红红的,陆无砚有些心疼。
“不是药,是酒。你没碰过酒,所以喝一口就醉了。你的事情长辈们都知道,不会责怪你起迟的。”陆无砚慢慢给她解释。
“酒?喝醉了?”方瑾枝本来就很大的一双眼睛睁得更大。吴妈妈嫁的那个男人就总是喜欢喝酒,喝醉了还大吵大闹……
方瑾枝有些惊惧地仰头望着陆无砚,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喝、喝醉了?那、那……是不是很丢人……”
陆无砚一顿,忆起昨夜她醉酒后的样子,胸前竟瞬间有了酥麻的感觉。
“我一定闯祸了……”见陆无砚不说话,方瑾枝就知道自己丢了大脸。“我记得六表姐来拉我,我、我……好像吐了?然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一定……一定闯祸了……”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凝成饱满的泪珠儿,沿着白瓷一样的脸颊滚落下来。瞧着让人十分疼惜。
“没有,没有!”陆无砚忙又将她竖着抱起来,一手托着她的屁股,一手将她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窝,然后轻轻拍着她。
“瑾枝喝醉以后很乖,只是安安静静地睡觉罢了……”陆无砚面不改色地撒谎。
“真的?”方瑾枝转过头来,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陆无砚。
被她这双干净澄澈的眼睛望着,陆无砚莫名心虚起来。他回望着方瑾枝,咬着牙说:“你三哥哥不撒谎。”
方瑾枝浸着泪的大眼睛转瞬间弯成一对月牙,终于放下心来。陆无砚也是松了口气,加快了步伐抱着她下到一层。将她交给入茶伺候梳洗。
方瑾枝的确是起迟了。以陆家的地位,自然会有很多宾客前来拜年。所以陆家的小辈们要格外起得早,在宾客到来之前给长辈们拜年。此时方瑾枝赶到阖远堂的时候,也只能给陆家女长辈们拜年了。
站在阖远堂门口,方瑾枝局促起来。
“怎么了?瑾枝不敢进去?”陆无砚侧首低头望着她。
“才没有!”方瑾枝伸长了脖子,可不过一瞬又摆出讨好的神情去拉陆无砚的衣角,小声问:“三哥哥会跟我一起进去吧?”
“嗯。”陆无砚微微勾唇,牵着她的小手,缓步跨入阖远堂。
阖远堂里正如方瑾枝预料的一样,陆家的女眷和小孩子都聚集在这里,再加上伺候的丫鬟,塞了一室的华服丽人。
“无砚给曾祖母、叔祖母、叔婶们请安。”陆无砚语气十分随意。他说完捏了捏方瑾枝的手。方瑾枝急忙接了话:“瑾枝给曾外祖母、外祖母、外伯母、舅母们请安。”
老太太笑着说:“这大冷的天,缓和暖和再去前院。”
她这话是说给陆无砚的。
方瑾枝发现没人责怪她来迟,她不由松了口气,规规矩矩地坐在陆无砚膝上。她本来是坐在陆无砚身边的矮凳上,陆无砚以凳子无靠背为由把她抱到了膝上。
她不由暗暗腹诽:坐在你膝上也是脊背挺直不能靠呀!
方瑾枝跟着陆无砚坐下没多久呢,忽然有个婆子慌里慌张地进来。忌讳着大年初一,没敢惊动了众人,只是在五奶奶耳边嘟囔一番。
不料五奶奶听了她的话,手里的茶碗直接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是作甚?”三太太不悦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儿媳。
五奶奶脸色煞白地站起来,说道:“十一郎和十二郎摔了,我去看看!”
“怎么摔了?摔哪儿了?”一听是自己的宝贝孙子摔着了,三太太也担心起来。
她话音刚落,老太太身边的钱妈妈就赶了过来。老太太蹙着眉点点头,钱妈妈禀道:“十一少爷和十二少爷爬到树上玩,一不小心摔下来。正巧摔进树下的两口酒缸里了。两位少爷并没有摔伤,只是呛了一肚子烈酒,不省人事。”
钱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说起话来从来沉稳。可是此时也不得不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玩着方瑾枝一绺儿丱发的陆无砚。
“树下怎么会有酒缸呢?谁摆的呢?”陆佳茵诧异地问。她竟没有发现长辈和姐姐们都沉默不语。
国公府虽大,陆家人虽多。但是事情却传得够快。一大清早陆无砚特意放了两缸九酝春酒在杨树林里的事儿,除了几个不够聪明的孩子,已人尽皆知。
若是别人也罢了,可是竟是陆无砚。那他就算假装不是他做的,陆家人也只好陪着他假装不知道。
却不想陆无砚大大方方应了。
“呵……”陆无砚轻笑了一声,“大年初一酒香四溢可是个好兆头,没想到十一弟和十二弟弄脏了我的酒。”
陆无砚眉宇间露出几分嫌弃,而后看向五奶奶,悠哉道:“五婶可得赔我两缸。”
五奶奶脸上有点挂不住,那绷出来的端庄已经有些扭曲。
赵妈妈拿着礼品单子进来,正要说话,忽觉室内气氛有些不对。
“谁家的礼单?”老太太问。
赵妈妈忙说:“是苏家递来的礼单。还特意嘱咐了其中一个三足黛砚是送给三少……”
“扔出去。”陆无砚直接打断赵妈妈的话,“扔不到人脸上你就卷铺盖走人。”
他上辈子做了一辈子二世祖,这辈子自重生以来花了太多时间思考,行事都有些不像他了。陆无砚起身,道:“瑾枝,咱们去看看你的两个小表哥醒酒了没。”
“要不然……奴婢帮您?”阿星试探着说。
“不用!”方瑾枝坚定地摇头,她一双发酸的小手更加用力地握紧手里的鱼竿。她一定要将亲手钓到的鱼送给三哥哥!
可是要不了多久,她的一双手就要握不住手里的鱼竿了。一双小短腿也发酸得厉害。偏巧一阵冬日的寒风吹过,将她已经冻得通红的脸颊又添几分冰冷。方瑾枝不由打了个寒颤。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方瑾枝头也不回地说:“说了不要你帮忙!我要亲自钓鱼给三哥哥!”
“我不吃鱼。”
方瑾枝愣了一下,惊讶地转过头去。陆无砚裹着极厚的裘衣站在她身后,正望着她。
“三哥哥……”
手中的鱼竿忽然动了一下,方瑾枝惊呼:“三哥哥一过来,小鱼儿就上钩啦!”
她来不及和陆无砚说话,使劲拽着手里的鱼竿。一条鲜红的小鲤鱼被她扯出来,正在鱼竿那一头拼命挣扎呢。
“鱼缸!鱼缸!”方瑾枝大喊。
阿星和阿月急忙捧着鱼缸过去,又帮她拉着鱼竿,将那一尾小鱼儿放在青瓷点金的鱼缸里。
方瑾枝蹲在鱼缸边儿,看着那一条不到她小手掌长的小鱼儿在青瓷鱼缸里游来游去,“嘿嘿”傻笑着。
陆无砚好奇地蹲在她身边,她笑着望着鱼,他却目光温柔地望着她。
“这么开心?”陆无砚探手摸了一下方瑾枝的脸颊,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冰凉冰凉的。
“嗯!”方瑾枝重重点头,“三哥哥,这鱼不是给你吃的,是送给你放在鱼缸里养着的!三哥哥无聊的时候看看小鱼儿在鱼缸里游来游去,就不会无聊啦!”
“所以你最近天天下午跑到这里来钓鱼就是为了送给我解闷?”
“是呀!可是一直都钓不上来,早知道三哥哥一靠近池塘就可以把鱼儿钓上来,早就求着三哥哥过来‘镇压’啦!”
“是我不好,最近几天都陪着母亲,没来看你。谢谢你的鱼。”
方瑾枝拼命摇头,“陪母亲才是大事呀!瑾枝不用三哥哥陪着的!唔……只是可惜才钓上来一条鱼。三哥哥你等会儿再走,继续在这儿‘镇压’着,我再去钓一条和它作伴!”
方瑾枝说着就起身去拿鱼竿,可是这一次陆无砚的“镇压”并没有什么作用。她抬着小臂举着鱼竿好半天都没动静。
“三哥哥你别急,再‘镇压’一会会儿就好!”
她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池面,连一阵风吹过,将她的兜帽吹落都没有发现。
陆无砚将兜帽替她戴好,有些心疼地说:“我帮你?”
方瑾枝皱着眉,有些犹豫地说:“我亲手钓上来的小鱼儿送给三哥哥才有诚意。哪能用你钓的鱼再送给你……”
“可是你已经钓上来一条送给我了,就让我抓一条和它作伴吧。”
“那、那好吧……”方瑾枝嘟着嘴,将手里的鱼竿递给陆无砚。
陆无砚接了她递过来的鱼竿只是随手放在一旁,吩咐入烹:“去拿鱼食和鱼兜。”
方瑾枝眨眨眼,不是钓鱼吗?
不多时,入烹就将鱼食和鱼兜带了过来。陆无砚将装满鱼食的黑瓷小碗递给方瑾枝,道:“来,喂鱼。”
“哦……”方瑾枝白嫩的小手抓了一把鱼食,撒在近处的池水里。
“没有鱼呀。”方瑾枝话音刚落,就猛地睁大眼睛,惊愕地望着一条又一条红鲤鱼涌过来,并且数量越来越多,很快就鲜红一大片覆盖了近处的池面,争相抢夺着鱼食。
“不抢、不抢,还有呢!”方瑾枝忙又接连抓了好几捧鱼食撒在池子里。鱼食还没有落下,红鲤鱼们高高跃起,在冬日傍晚的余晖里划过一道道弯弯的弧度。
“好、好多鱼……”
陆无砚侧首望着她惊喜的样子,不由抿了一下唇。他从入烹手里拿过鱼兜,随意一捞,捞出一兜活蹦乱跳的红鲤鱼。
“来挑一条。”陆无砚将鱼兜稍微靠近方瑾枝一些。
“就它!”方瑾枝指着其中最大的一条。
陆无砚含笑问:“确定了?”
“唔……”方瑾枝看了眼鱼缸里的那一条小鱼儿。她摇了摇头,“不不不,它太大了,会欺负小鱼的!要……要那一条!”
方瑾枝手指头一指,指向鱼兜里最小的一尾鱼。
“好。”陆无砚将鱼兜递给入烹。入烹急忙用一个很小的鱼兜将方瑾枝说的那条小鲤鱼捞出来,放在鱼缸里。两条小鱼儿在圆圆的青瓷鱼缸里,优哉游哉地转了两圈。
陆无砚望着这两条鱼,说:“谢谢瑾枝的礼物。”
下一刻,他就听见“砰”的一声落水声。
“瑾枝!”
陆无砚一惊,急忙大步跨向池塘,看见方瑾枝整个人落在水里。她双手抓着池子边儿,一双大眼睛里掺杂了几许惊慌。
幸好池子边儿的水并不深。
“把手给我。”陆无砚抓着她的手,将她拉上来。顾不得她一身脏水,将她抱在怀里,大步走向垂鞘院。
阿星回去给她找干净的衣服,阿月抱着鱼缸,和入烹一起小跑着追上去。
陆无砚直接将她抱进净室,将她放在长椅上。“瑾枝,吓着了?”
方瑾枝摇了摇头,伸出手来揉了揉自己的脸。
陆无砚忙将她的手拿开,仔细查看着。她的脸颊宛若白瓷般光滑细腻,并不见任何伤口。陆无砚仍旧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疼吗?是不是磕着碰着了?”
方瑾枝摇摇头,说:“刚刚有鱼亲我的脸,就是这里!好滑好滑啊……还……痒!”
陆无砚一愣,过了好半天才有些无奈地问:“是不是冷了?”
“不冷,那水是温的!”方瑾枝没撒谎,那池子里的水本来就是温泉水,所以才不会结冰。可是纵使水是温的,外头也是冷的。陆无砚还是担心她着凉。
“去洗个澡,把自己拾弄干净了。”陆无砚有些嫌弃地从她的肩膀扯下来一根绿油油的水草。
“哦……”方瑾枝从长椅上蹦下来,低着头往屏风后。陆无砚起身,他走出净室吩咐正好赶过来的入烹进去伺候。他自己则是去了另外一间净室洗了个澡,又从头到尾换了身干净衣服。
等到他收拾整齐,方瑾枝还没出来。他便在阁楼一楼的正厅里席地而坐,在身前摆一张矮桌,他一边左手跟右手下棋,一边等方瑾枝。
等他下完了一盘棋,方瑾枝才光着一双粉嘟嘟的小脚丫跑进来。
“鱼,我的鱼呢!”
陆无砚指了指窗口的高脚桌。
方瑾枝急忙过去,踮着脚望上看。可是她真的太矮了……
跟进来的入烹忙搬了一把玫瑰小椅,让她踩着。
“我的鱼真好看!我抓的比三哥哥抓的好看!”方瑾枝开心地笑。
陆无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凝望着她,笑道:“我怎么看这两条鱼长得一样,根本分不清。”
“怎么会!根本不一样!三哥哥你看,我抓的那一条尾巴尖有一条浅浅的黑纹,而你抓的那条……”方瑾枝转过头来望向陆无砚。
她愣了一下,气鼓鼓地说:“三哥哥你在看我,根本没看鱼!”
“记住了,瑾枝抓的那一条鱼尾巴尖儿上有黑纹。”陆无砚笑着将她抱起来,抱到矮桌对面。
“瑾枝很久没陪我下棋了。”
“好,我陪三哥哥下棋!”方瑾枝将棋面收拾好了,她用白子,陆无砚用黑子。两个人开始下棋。
方瑾枝黑亮的眸子转了一圈,她“咦”了一声,惊奇地说:“三哥哥,他们都说你从来不去学堂读书。那你是跟谁学会下棋的?唔,还有插花、点茶、雕刻、吹埙奏琴、古玩鉴赏……三哥哥的字也可漂亮可漂亮啦!还知道好多事儿……”
方瑾枝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着自己知道的,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陆无砚,说:“三哥哥都是自学的吗?唔,可真厉害,瑾枝就不会自学,非得有人教不可……”
“不全是自学。”
“哇,那教三哥哥的人肯定可厉害啦!”方瑾枝悄悄打量着陆无砚的脸色。
“想学什么就直说。”陆无砚将手中的黑子落下。
方瑾枝嘟囔一声:“又被看穿了……”
她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有些泄气地将手里的白子放下。
陆无砚抬头,望着坐在对面的她。她低着小脑袋,从陆无砚的角度,可以看见她浓密的睫毛投下两弯月牙阴影,一颤一颤的。
方瑾枝忽然眸光一亮,抬起头来。
陆无砚及时垂眉别开眼,免得她又要蹦出一句“三哥哥你在看我,根本没有看棋!”
方瑾枝跑过来,拉着陆无砚的袖子,一双潋水明眸望着他,说:“所以说……我想学什么,三哥哥都会教我吗?是的吗?是这样的吗?真是这样的吗?”
屏风后忽然响起一阵磕碰声。
“谁在那里?”长公主厉声问道,又恢复成往日朝堂上与群臣争论的气势。
方瑾枝揉了揉不小心撞到屏风上的额角,有些畏惧地从屏风后面挪出来。
长公主皱眉,质问:“哪来的野孩子?”
“什么野孩子,那是你儿媳妇。”陆无砚朝着方瑾枝招了招手。
“儿媳妇?”长公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正往陆无砚那儿走的方瑾枝。
方瑾枝被她打量得浑身不自在,忙说:“给、给长公主问好。”
她想行礼,竟是一时不知道宫中礼节。要跪下吗?她刚想跪下,腰身忽然被揽住,下一刻已经被陆无砚抱到了膝上。
“谁派你躲在后面偷听?”长公主丝毫不因为方瑾枝年纪小而掉以轻心,更加严厉地问道。
方瑾枝坐在陆无砚的膝上,十分局促地说:“我、我没有偷听……”
“没偷听?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听见?”长公主眯着一双凤目,反问。
“我、我是不小心听见的,不是故意的,也没有人派我偷听……”方瑾枝越发紧张。
长公主上前一步,继续发问:“都听见什么了?”
方瑾枝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长公主,竟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什么偷听,明明是母亲声音太大把她吵醒了。”陆无砚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长公主,然后拍了拍怀里的方瑾枝紧紧攥着裙子的手背。
长公主惊了一瞬。她是不是看错了?刚刚陆无砚眼中的眼神竟带着几分央求?而且她这个怪癖颇为严重的儿子居然十分熟稔地将这个小姑娘抱在怀里,显然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坐在陆无砚膝上脊背挺直的方瑾枝,小姑娘是挺好看的,但是……太小了吧?
她若有所思地审视着陆无砚,道:“你也十五了,陆家给你安排通房了吗?”
陆无砚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说:“母亲还是饶了我吧。”
长公主的目光一扫,落在低头垂手立在角落的入茶和入烹,说:“这两个你不是不嫌吗?模样也不错,就收了吧。”
陆无砚轻轻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入茶和入烹心领神会,急忙同时跪伏在地,颤声求:“长公主饶命!”
“你们!”长公主自然看出来陆无砚的暗示,她无奈看了陆无砚一眼,“不愧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人!”
陆无砚一边揉着方瑾枝的额角,一边笑着说:“母亲大人还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您若是再不管一管,那个西域来的女人可不知道要爬到什么位置了。”
“不管!”长公主拂袖,明明已是气极,偏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
“真不管?”陆无砚忍了笑意,“那儿子看她烦,尤其是她身上的那股马奶味儿,要把整个国公府熏臭了。烦劳母亲大人帮忙赶一赶成不成?”
长公主瞪了陆无砚一眼,大步走出正厅。她走路的时候,步子迈得很大,托着身后逶迤的裙摆,风华无双。
等长公主走了,方瑾枝才重重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挺没出息,可是一看见远处的入烹和入茶也同样一副放松下来的模样,她才晓得不仅是自己怕长公主。
“还疼吗?”
耳畔传来陆无砚的声音,陆无砚离她很近,说话的时候气息冲进她的耳朵里,痒痒的。方瑾枝不由缩了缩肩膀,说:“只是轻轻撞了一下,不疼了!”
“偷听得太认真才撞到了?”陆无砚故意取笑她。
方瑾枝急忙抓着陆无砚的手,睁大了一双澄澈的眼睛,分外认真地说:“三哥哥,我真的不是有意偷听的!真的不是!”
“逗你呢。”陆无砚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方瑾枝却忽然低着头安静下来。
“怎么了?生气了?”陆无砚忙问。
方瑾枝伸开双臂大大抱住陆无砚,贴在他胸口,一字一顿地说:“三哥哥,等瑾枝长大了就嫁给你。以后我照顾你,你不想走路我推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讨厌应酬,瑾枝会好好学,以后帮三哥哥都挡回去,或者替三哥哥参加。瑾枝还会去学做衣服,让三哥哥每天都能穿上干净的新衣服!”
陆无砚轻拍着方瑾枝后背的手僵在那里,他差点压不住心中的震撼。
过了好半天,陆无砚的手才轻轻落下,他慢慢梳理着方瑾枝柔软的丱发,轻声说:“瑾枝,你明白嫁给我是什么意思吗?”
方瑾枝从陆无砚的怀里抬起头,有些迷茫地望着他。不太明朗地说:“就是……”
陆无砚笑着摇头,他的小姑娘还太小了,并不懂这些。她大抵认为这和“做一辈子好朋友”是同一回事情,只用这样的话来表达内心的关心和示好。
“嗯,三哥哥记住了。瑾枝也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切不可食言。”陆无砚目光如炬,凝望着怀中还太小的爱人。
方瑾枝重重点头,说:“我才不会成为言而无信的人!咱们来拉钩!”
陆无砚笑着伸出小指,和方瑾枝伸出来的小手指头勾住一起,垂眸低笑道:“那我就等着瑾枝长大。”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方瑾枝本来想回去。陆无砚却并没有允,只因今晚还会有一场陆家的家宴。而且排场完全不比年三十的时候小。陆家各房原本的应酬也都推了。只因为今晚的家宴,长公主会到场。
这一回,陆无砚倒是没有像年三十那样晚到。方瑾枝是被陆无砚牵着走进阖远堂的,所以也没有坐在三房处,而是如当初一样被陆无砚抱在膝上。
身侧的长公主几次打量方瑾枝,这让方瑾枝后背挺直,紧张地不得了。她偏过头,低声求陆无砚:“三哥哥,我回三房的桌子吃饭好不好?不用你喂了……而且我再弄脏你的衣服怎么办?”
陆无砚却用更无辜的眼神望着她,说:“如果你走了,大家都在用膳,只有我闲来无事多无聊?说不定又要有人劝我动筷。咱们瑾枝就帮帮三哥哥解围?”
“原来三哥哥喂我吃饭是为了不闲着,那样就不会有人逼你吃东西了吗?”方瑾枝懵懵懂懂,疑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