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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傃一看逃不掉了,只好默默走进了高副局长办公室。
高副局长特别严肃,声音中带着低音炮,加上表情的肃穆,平傃以为自己犯罪了,并且已经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啦!
只听高副局长提高嗓音却凌厉地说:“平傃,来——坐这。今天,由我和咱们的纪委书记一起,给你进行一次告诫性谈话。你——要配合、要坦诚、要认真对待!态度一定要端正!”
平傃一听,有点气,但隐忍着:“怎么?我的态度有问题么?凭什么我得端正态度?我有说过什么啦?这叫什么?无中生有,好不好?”
纪委书记端坐在办公桌前,一脸正儿八经。而高副局长坐在办公桌旁的转椅上,平傃看看,只能坐在了一把折叠椅上,与他俩形成了面对面局面。
但平傃一脸的惊诧,满眼的荒谬,是无法遮掩的。自从入警局之后,她还从来没有被谈过话,更不用说还是告诫性的。她彻底搞不清形势了,难道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吗?
在刑警这个职场上,只有违规违纪了,并且调查属实了,才会被双位领导人来进行告诫性谈话的。很正规,很严肃,还要记录在案,以备将来改正错误后撤销告诫性谈话的时候使用,需存档备案的。如果撤不掉此谈话记录,那这也相当于一种纪律处分,会跟随你一辈子的,你走到哪里,它就如影随形到哪里。也就是说,这种档案是要追随你一生一世的,肯定影响你的仕途发展的。
一个人的名誉,就像他的脸一样,十分重要的。怎么自己就被告诫性谈话啦?
平傃郁闷又沉默着,开始接受调查。
一般来说,告诫性谈话,都是先按照程序来询问被调查人的基本情况、事由、态度、今后改正决心等等,最后,再告知这是一次严肃的告诫性谈话重要意义,以及警告之后如果再不改正,将受到何种严厉处罚。
于是,平傃知道了,原来看守所王所长告状了!
他电话打给高副局长,说:“你们平傃怎么回事?天天跟泡在了看守所里一样,和一个罪犯谈恋爱,太不像话了!影响极为恶劣,现在连犯罪嫌疑人和那些罪犯都开始议论纷纷了!让我们看守所还怎麽管理?如果我们动真格的,限制刑警大队办案刑警来提审犯罪嫌疑人,高局长,您可不要怪罪我哦!”
接着,就是郅琸的婚介调查信送达。
高副局长认为:“既然和人家军人谈恋爱,就要认真、要诚挚,要唯一性的对待人家,不要三心二意的。看,人家都要与你结婚了,你还在看守所里朝三暮四的,像什么话!这不是一名刑警该做的事情!如果你认为不行,也别耽搁了人家上尉军官!至少,也要明确地讲清楚不行的原因,别什么情呀爱的,那东西又不能当饭吃,不是什么合适的真正理由。两个人想要结婚,也要按照规矩、按照程序来,我们也得对我们刑警负责任。我们也要给上尉所在部队的政治部开个婚介调查信去,以查证一下男方及其家族里有没有什么重大历史性的问题。”
平傃气结。
都是讨厌的郅琸惹得祸,凭什么这么搞笑啊,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感情做基础,能生活一辈子吗?难道真要一旦见面,三个月沟通,六个月结婚,三年后相看两相厌,再十年彼此忍耐,三十年——简直不敢想象嘛。
当然,或许,更深刻的缘故就是,平傃你竟敢隔过高副局长去办理大要案件,让他的那些瞧不起或者暗中相斗势力的人看笑话?实属不可原谅的。你让他的权威哪里彰显?真是白白高看了你一眼了。
平傃猜测到了这些高副局长心理活动的秘密,所以她决心忍耐,一定要忍耐、忍耐、再忍耐!沉默、沉默、再沉默!
高副局长看上去真得很气恼,继续在说:“平队,我对你一向不错吧!可是你却很不够意思嘛,连外人都说,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呢!唉,你太年轻了,做事没有你这麽做的。是不是?”
平傃心想,您心里一定是这样说话的:哼,你个黄毛丫头,现在,也该让你知道一下我的厉害了,告诉你,我的权威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谁,胆敢侵害,就让谁,好看!杀一儆百的功效,是必须有的。
所以平傃很乖,一声不吭。她知道,职场上,胳膊是绝对拧不过大腿的。隐忍,是惟一的出路。
然后,她就听着两位领导一会儿你叨叨叨,一会儿他哒哒哒的。平傃都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来,忽儿点点头,忽儿说好好好。
最后,她听到高副局长提出了这样的无理要求:“记住了,平傃!今后不准你再去提审平纬,更不许去探望平纬!听到没?”
这条极限不能过,平傃立刻不再胡思乱想了,脱口而出:“为什么?为什么不准去探望了?他平纬可是我们刑警大队的功臣,也曾经是我们的刑警大队长,一直都是个有功之臣!我为什么不能去探望他?为什么?”
高副局长简直气懵了!他“砰”地一声,右手砸向了办公桌,一脸得愤怒,大叫道:“平——平傃!我们苦口婆心与你谈了半天了,半天啦!你,敢情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啊!甚态度,嗯——?”
他一急,乡音也出来了。
平傃也恼了,一下子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清清楚楚地,说道:“高局长,你们都是我的领导,我的大哥,我一向非常敬重你们的。但是,我想和谁在一起,要和谁结婚,那是我的自由,是我的隐私!我想去探望谁,也是凭我个人的意愿!我,我今天谢谢你们了,我真心感谢你们对我的教诲!只是我觉得,我不需要有这种方式的谈话。我知道我该怎么生活,该怎么办!”
说完,平傃一个转身,就想走掉。
把个高副局长气得六窍生烟,厉声呼叫道:“告诉你,平傃,如果你胆敢不听劝阻,再敢胡乱来,我就处分你!如果你胆敢和那个平纬继续来往,你就是在逼我,逼迫着让我来剥掉你身上的这身警服,你知道不!我告诉你,别不当回事,逼急了,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要牢牢给我记住:刑警这个行当里,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污点存在的!你——如果还想干刑警,就到此为止,好自为之吧!”
被顶头上司这般羞辱、指责和告诫,在平傃身上还是头一遭,她感到了一份羞愤。她有些气短,却忍不住想要哭,她更气结啦。
她一溜烟地跑回到中队长办公室,一头扎在值班床的被子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感觉她的心,在流血呵,如此得疼痛,剜了一刀一样,以至于岔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苏醒过来,仿佛一切都离她很远很远了,甚至她都有些迷糊:我在哪里?我从哪来?要到哪去?
许久,她才回忆起高副局长刚刚告诫性谈话的内容。
真的吗?如果继续去见平纬,就要面临脱掉警服的危险?
平傃有点恐慌了。
现在的她,早已和刑警血肉相连了。
怎么舍得为了一个男人去放弃为之要奋斗终身的刑警事业呢?可是,行走在这个队伍里的刑警是不准和有污点的人儿恋爱婚姻的,这也是常规啊。
要平纬,还是要刑警事业,这是一个需要马上选择的问题。
放弃平纬吧,谁叫他出了次错就伤害到了俩人呢,可这念头刚刚出现,平傃就感到似乎有一把锋利的小刀准确无误地一下子剜中了心脏,眼前马上现出鲜红液体里有一颗跳动着的心形东西,而且那东西渐行渐弱,最后停止蠕动;放弃刑警事业吧,等平纬出来,俩人做对恩爱夫妻也不是不可以的吧,至少也让孤寂的平纬享受到了家庭生活幸福,也算不枉此生,更正确抚慰了自己的爱心。
可平傃立刻又发现自己的泪水如泉,“咕噜咕噜”一个劲地往外冒着涌着流着。唉——放弃哪一个,都跟要了命似的,平傃的心疼痛得就要窒息了。
她爬起来,走出去,进了小巷,过了条马路,又过了条马路。
走啊走,走啊走,走啊走,直走到了一座高墙下。她茫然四顾,搞不清这是哪里啦。只好木呆、迷茫、呆傻地看着高墙,喃喃自语:好熟悉呢。
一辆警车呼啸着警笛,声声尖锐,飞速地开出了高墙大院,远远夜空中留下了一长条闪烁着的红色影子。
远处一片荷塘,在夜色里泛着清冷的光,似乎绽放着粉莲花一朵朵,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绿莲蓬,由硕大嫩绿伞叶衬托着,摇曳在路灯和月色的光与影里,绰绰得煞是迷人。
平傃想,人如莲呢,出污泥而不染,这才是一个最值得敬重和爱慕的灵魂呀。说什么我也不能舍弃掉有着这样灵魂的男人。
蓦然,平傃清醒过来。
高墙。荷塘。嗨——感情又回到看守所附近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