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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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海格城，家家灯火通明。光明与阴影相伴，酒馆后门、灯光不及的黑暗里，罗伊握紧双手、发出愤怒的嘶吼：“为什么？”

阴影中的少年不屑地说：“没有为什么。”少年拍打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露出一个微笑：“你是弱者，低贱的下等人，竟然妄图进入里斯特学院，简直痴心妄想。”

罗伊忍住怒火：“查尔斯学长，你收下金币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对神明保证过，一定会推荐我妹妹和我进入学院。”

查尔斯玩味地说：“【光辉】与【艺术】的主宰，灿烂的神明阿罗曾说，‘背弃自己的，光辉背弃他。’罗伊，你怎么看？”

罗伊咬着牙说：“背弃誓言的人，地狱之门为他而开。”

查尔斯摇头：“不，下等人就是难以理解神明的话语。这句箴言是说，”查尔斯压低声音：“抛弃自己身份的人，终将堕入黑暗。低贱者永远是低贱者，你想摆脱自己低贱的身份，必定要遭到惩罚。而我，便是秉承神明之意，惩罚你的使者。”

罗伊握紧的拳头青筋暴露，微微颤抖。

查尔斯作出惊讶的表情：“想打我？你可考虑好，殴打一名初阶机械师的后果。况且凭你，连我的衣角都碰不到。”

罗伊咬紧牙关：“查尔斯学长，既然如此，下等人的金币恐怕会玷污你，请你把金币还给我。”

查尔斯噗呲一声笑出来：“笑话。凭你一个孤儿，怎么能有如此一笔巨款，肯定来路不明，说不定是拣来的，或者偷来的。我大发善心收下金币，算是保你一条生路。人们不会疑心里斯特学院的高材生，但是对下贱的你来说，这笔金币是毒药啊。”

“时间不早，我得回学院。罗伊，不要想着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第一，别人不会信。第二，只要我是里斯特学院的学生，你是下等户籍，那么你就没办法影响我分毫。好好考虑清楚。”

查尔斯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

罗伊一拳打在墙上，巨大的反震撕开皮肉，鲜血泌泌地流淌。

“总有机会的，罗伊，耐心点，这次不行还有其他机会。”

直到后半夜，罗伊才结束在酒馆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孤儿院。夜色下，罗伊拉着长长的影子，夜风在街道上鼓动，显得阴森萧瑟。

孤儿院大门紧闭，罗伊轻车熟路地从侧墙上的小门进入。孩子们的房间的灯光早已熄灭，但是教导嬷嬷那里仍然灯火通明。

罗伊传过阴暗的走廊，走进院长嬷嬷的房间，推开房门的同时，毫无表情的面容立刻堆满和煦的笑容：“嬷嬷，我回来了。”

嬷嬷倚着一把老旧的椅子，半眯着眼睛，在罗伊面前张开手掌。

罗伊笑着递上十几枚铜子。

嬷嬷掂掂手，满意地说：“罗伊啊，你干的不错。不过，我最近听说，你想报考里斯特综合学院？”

罗伊笑容一僵：“是，嬷嬷。”

嬷嬷无奈地说：“孤儿是下等户籍，除非职业者推荐或者晋升市民，否则不能报考学院。你这孩子啊，心思不安分，先去矿井干一段时间，明天去报到吧。”

罗伊强稳住心神：“听从嬷嬷的安排。”

“去吧。”

转身离开房间，罗伊褪去笑容，眼神中一片死寂冰凉。

“查尔斯，你竟要置我于死地。”

“你知道孤儿必须听从孤儿院的安排，私自报考学院是大错。嬷嬷向来狠心，知晓我的举动，必定会狠狠地处罚我。”

“一入黑矿井，生死不由人。几年下来，尘肺、矽肺，我这个人，不死也毁了。”

“查尔斯，不要让我抓到机会。否则，必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下等户籍连公平竞争的权利都没有吗？”

罗伊握紧拳头，不甘、苦涩、绝望、冰冷充斥在内心中。

阴影中传来清冷的声音：“罗伊，你在那里吗？”

罗伊心头一颤，愧疚与自责涌上心头：“伊莲，事情办砸了。”

伊莲平静地说：“不要急，慢慢来，总有机会。”

罗伊沉默半晌：“没有机会了，嬷嬷说要送我去矿井。”

伊莲曾梦到罗伊去矿井，梦到无数次，当噩梦成真时，伊莲反倒有认命般的解脱：“矿井。是啊，我们长大了，是该去矿井了。”

“时间过得真快。小时候想着善良的夫妇接我们离开，就不用每天从早到晚地在街上乞讨，但是盼啊盼啊，没有人来；大一点，想着能被裁缝啊、铁匠啊看上收做学徒，能摆脱下等户籍的身份，但是等啊等啊，还是没有人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转眼间长大，孤儿院不需要大孩子，男人被送去矿井，女人被卖到妓院。该来的命运总是要来，你我终究逃不开。”

罗伊叹息：“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

伊莲心灰意冷：“命运给予我们寒冬，可寒冬之后的春天，又在哪里。”

“我走之后，你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黑暗中，罗伊与伊莲坦然地接受命运的残酷。多年的孤儿院生活，二人已经明白，当命运降临时，你无从逃避，唯有接受。

第二天上午，罗伊收拾好行李，准备前往血肉磨盘般的黑矿井。送去矿井的孩子，便失去在孤儿院里的房间。罗伊的全部家当，不过几件薄衣。

教导嬷嬷没有出来，其余的孩子也没有出现。只有伊莲站在门口，无言地目送着罗伊离开。

罗伊转身看着居住十五年的房子，心中叹息。往日里地狱般的存在，竟然也有几分不舍。

打开院门，温暖的阳光洒在罗伊脸上。“真暖和啊，这么好的阳光不多见。以后，不知道能在矿井熬几年，还能不能再见到这样好的阳光。”

此时，从街的那边走来一男一女。少年黑发黑瞳，脸型瘦削，兽皮制作的衣物、护腕，从内而外地散发着干净的气息。女子碧绿色长发，深邃的眼眸如鹿一般，步履轻盈如林间精灵。

二人几步走到罗伊面前，艾伦爽朗地笑着：“兄弟，这里是慈心育婴院吗？”

罗伊点点头：“没错，这就是。”

少年笑着对女子说：“艾维娜，你看，我们到了。”

女子反手敲打少年额头：“要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