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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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鞘没料到她会进来，更没料到她会认出此时的自己，一时竟然忘记了她问了什么。

莫问昔又重复了一遍：“昨日的话，你可答应？”

他这才想起来她问的什么，那日在洞中，他为她渡气，她曾挣扎着说要帮他报仇，报仇？他清清淡淡地笑起来，本来确实是希望她能够为自己所用，然而她好不容易聚攒的一点剑意皆被她自己毁了，她体内的毒霸道得很，一日不根除，一日便不可擅用真气。流水剑意方调顺她的戾气，还待进一步地洗涤全身经脉，怎奈她……听说，之前还用了琤云掌……

她看他，此时正是邢之意的面容，却笑得全然不是邢之意的味道，分明带了些不屑。他总让她觉得难堪……

时间像是过了许久，喝茶的人才放下杯子：“你可见过你师叔？”

“见过，”莫问昔直感到松了口气答，“师叔也是为你守在这里的？”

“不尽然。”

“其实，我并未听师娘说过有个师叔，我师叔，他叫什么？”

“你师娘，怕是什么也未告诉过你。”萧鞘叹一口气站起来，手抚在她头上，“你师叔，名柳潼，与你师娘同是云山第三代弟子，云山向来不问俗世，只你师娘……万事终有缘起，你师娘陪你数十载，也算是潜心，至于你师叔，自是还放不下。”

莫问昔并未听懂，但她猜想，定是师叔还有些未了的心愿。头上有他的温度，她想仰头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当自己是个孩童，转念一想，他此时仍是邢之意的样子，纵然不是，也不会是原本的他，便也就罢了这个想头。

萧鞘放下手，看着她披散的还未及细梳的黑发：“你问我可答应，我还记得。我当问你一句，你师娘为你师父，陪你十载春秋。你师叔放不下旧事，甘守西京。那么你呢？你为了什么要留在我身边？”

为了什么？她觉得奇怪，难道邢之意，夕颜，暗夜……他们都是有原因的吗？自己的原因又是什么呢？许是觉得自己与他，有共同的敌人；许是觉得复仇，需要他；许是觉得……他走的路，有些难捱……

终究，她还是扬起了头，入眼还是邢之意的脸，她却只看着他的眼，这双眼，总是做不得假的：“父母之仇，我其实并不记得。然则我信得你定是可以为问昔复仇，也信得你。问昔不求扬名立万，只求出世一趟，当能有所为。”

“有所为……”萧鞘重复一句，“以你现在的身体，为我做事，尚且太过稚嫩。”

“问昔今后定潜心练剑，绝不松懈！”

“你说的，可要记住。”萧鞘隔衣捏住她的腕，三指搭上脉搏，“这药不错，你再多喝几日。”

“你懂医？”莫问昔有些吃惊。

萧鞘没有回答，这么多年了，其实他并不记得自己会多少东西，如果她若不问，他大概是也忘记了原来自己是曾学过医术的。

没有等到回答，她料想定是他觉得自己过问得多了，其实细想来，自己也不过是师父丢给他的一个包袱罢了，又有什么资格知道他太多的事情。这么一想，一直以来清清静静的心里，竟是有些酸，像是明镜的湖面里被飞鸟划了道水痕，只这酸为何而来，却是不懂。

左右实在尴尬，莫问昔刚要抬腿，萧鞘的扇子拦在胸前：“唐尧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

“我……”她能怎么处理呢，她都快要忘记了当初为何要带唐尧来这边治腿。

萧鞘看看她：“走吧，陪我去看看他。”

“现在？”

萧鞘已经推开房门，莫问昔只得跟上，迎面碰到端着托盘的大娘正从房间退出来。

见到他们，大娘靠边站了站让了路，萧鞘也没有看她便进去了，莫问昔经过大娘的时候轻声道了声谢，只是今日的大娘有些失神，并未如往日那般与她多说，带上门便下去了。

那唐尧已经由唐灵扶着坐了起来，见他们来了撑着床沿要行礼，唐灵轻呼：“二伯，您好生坐着吧，灵儿瞧着邢大哥不会在乎这些虚礼。”

萧鞘顿了顿，淡淡点头：“说的是，你且坐下，既然本相救了，也是缘分，何必如此。”

唐尧摇摇头，仍是坚持着行了礼才复坐下，对身边的唐灵说：“灵儿，你下去看看姚婆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唐灵闻言瞪了眼：“姚婆不是才下去吗？方才也没有说要帮忙的呀！”眼睛一骨碌又溜回到萧鞘身上：“邢大哥来的刚巧，灵儿还有事情要问邢大哥呢！”

萧鞘这才正眼看了她，问：“你有事问本相？”

“对呀！”唐灵蹦到他身边，“我大哥刚才说是要寻你去，回来后打了个招呼就要回秦家堡去，怎么拦都拦不住，你可知道是为何？”

“哦？他走了？”萧鞘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在床边坐下，为唐尧把了把脉，“本相只是与他说了你二伯的病情，并不知道他为何要走。”

唐灵恩恩两声，这个问题便过去了，却见她又贴萧鞘近了些，有些羞涩的模样：“灵儿……灵儿还有一事想问问邢大哥。”

唐尧咳了咳拦住她的话头：“灵儿！休得无礼！你大哥便是这样教你的？快些出去，二伯还有话要跟邢丞相说。”

唐灵闻言，跺了跺脚：“二伯你偏心，有什么话非得将灵儿支出去！那她为何不出去！”说罢伸手一指一旁沉默无言的莫问昔。

萧鞘望过去，被指着的女子脸上有些懵怔，怕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突然提到人前来。

唐尧已是气急，声音不觉严厉了起来：“没有她，可有得邢丞相为老夫医治，怕是到现在，老夫还倒在易城的墙角！”

唐灵被她二伯这样色厉内荏地说了一番，有些拉不下脸去，恨恨地又看了看萧鞘：“我不管，今日就算是二伯不让我问，我也是要问的！我爹说过，我们唐家人，就该有话说话，不必藏着掖着。”说完也不管唐尧的脸色，只对着萧鞘问：“邢大哥，我听诃子称莫姑娘是你师妹，而莫姑娘又偏说你是师弟，邢大哥，你答应莫姑娘救我二伯，究竟是同门之谊还是……还是……”

“同门之谊如何？不是又如何？”萧鞘竟然饶有兴趣地反问，这般语气向来不会在他身上，只是此时配上邢之意的脸，反倒令莫问昔觉得更类本尊几分。

唐灵咬咬唇：“灵儿只想问一句，邢大哥心里，当莫姑娘是什么人？”她盯着萧鞘，眼神灼灼。

萧鞘当自己是什么人？莫问昔皱了皱眉头，是负担吧……或者好些，是手下……再或者……什么也不是……他从来都未将自己放在眼里过，在他面前，她总显笨拙。

“我们各随师父师娘，本就不算同门。”萧鞘开口，还是邢之意的声音，听得这话唐灵的眼神充满了失落，只是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过我答应过师父待师娘离开后要照顾她不假。”

原来，是为了师父啊……莫问昔目光闪了闪，依旧没有说话。

那厢唐灵的眼瞬间亮了，笑靥如花地说：“好，灵儿懂了！灵儿这就下去帮姚婆！”

萧鞘没有什么表情，只听见门吱呀一声欢快地关上，昭示着出门的人有多轻松快意，唐尧面上有些过意不去，想说些什么，却被萧鞘抬手制止，无所谓道：“现在，说说我们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