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阳公,久违了。”
正坐在席上的老者正是袁逢,只见他面上露出和煦的笑容,看着荀罡的脸满是亲切;但看见荀罡身后的典韦后,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不快。
“荀罡,今日老夫叫你来是有要事,希望你能够将仆从支会出去。”袁逢沉声说道,毕竟他曾叫下人责令不准仆从进来,荀罡违背了自己的意愿,他必然是要找回场子的。
但荀罡却从来不相信一个大家族会无条件的对自己好,淡淡回道:“周阳公,典韦乃我随身仆从,若将他支会出去,只怕在下内心难安。还望周阳公能够海涵。”
“这……”袁逢似乎准备说些什么,但看见典韦那凶恶的脸,竟是被吓了回来,忘记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了,“罢了罢了,如你所愿吧。请上座。”
荀罡作了揖,缓慢地登上了右手边的第一个席位上,典韦紧随其后,随时戒备。
“周阳公,此番来拜见,在下准备的有特质酒酿,还望尊公笑纳。”荀罡笑罢,便指挥袁逢的手下将自己马车中的三坛酒搬上来。袁逢闻言大喜,没想到这荀罡初入社会,竟如此会做人,自己想念荀罡的酒可不是一天半天的了,刚才荀罡失礼的事情瞬间到了九霄云外。
片刻,几名下人将荀罡马车中的酒搬了上来,荀罡起身,一一掀开封盖,随着一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在殿中飘散,令人无比沉醉,就连典韦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袁逢丝毫不顾及颜面,如同一只贪狼一样飞奔到酒前;荀罡见状,笑道:“周阳公,这三坛酒有一坛乃新酿桂花酒,在下家中仅有三坛;而另外两坛乃是在下新开发的酒酿,比以前的酒更香、更浓。原本在下打算此月开始发售,但周阳公此番传唤,在下不敢空手而来,所幸带了三坛来,望周阳公笑纳。”
“哈哈哈!好,好!”袁逢喜不自胜,那一阵阵飘忽出来的酒香更是让他醉到了极点;他连忙示意荀罡将封盖盖上,似乎一丁点酒精飘出都让他心痛无比,随即示意下人将酒搬下去,重新坐了回去,笑道:“荀罡,此番传你来不过是突发事故,你本不必如此多礼。”
但荀罡似乎并不愿多客套,直接问道:“周阳公,此番传唤在下来到贵府,不知是为何事?”
听到这里,袁逢想起了正事,面色瞬间严肃了起来,就单凭刚才荀罡送的三坛酒,他都不可能轻视这等事情:“我今日听我两个侄儿说,荀罡你被信任豫州刺史免职了?”
荀罡知道他说的两个侄儿就是豫州兵曹,也不多加掩饰,回道:“周阳公明鉴,在下已经被免职近两个月了,若非近日孔刺史政议,只怕尊公还不会知晓此事。”
袁逢点了点头:“我传你来,正是为了此事。”
荀罡呆了呆,说道:“还请周阳公明示”
“此事先不急,我有别的事情问你,”袁逢沉声道,“你可是做了什么危害民众之事,让得孔伷贬你为民?”
荀罡闻言吃了一惊,连忙说道:“周阳公明鉴,在下年不过三岁,如何敢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周阳公大可派人去谯县周遭村落访问,若有黔首能说出在下罪行,周阳公就算将在下斩首于此,在下也不敢再伸冤!”
“若按你的说法,你不仅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而且敢与民对质?”袁逢的表情给人一种看不懂的感觉,“那你岂不是勤政爱民,堪为百官楷模了?”
“百官楷模在下不敢当,勤政爱民在下也不敢僭越。在下只知道,黄使君、孔使君命令在下去视察农田,在下便关注民苦;命令在下去指挥浇灌,在下也会命令下人免费赠饭、赠酒。若如此行为权当罪孽,那在下实在是罪该万死!”
荀罡敢说这种话,自然是有自己的底气,因为他完全敢摸着良心说这些话。袁逢或是发现了这一点,默默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敢如此回答……那我且问你,刺史府中可有你的仇家?”
“仇家?”荀罡闻言,瞬间想到了许靖,但话说明了未免显得自己水平不足,便婉转的回道:“孔使君来前,在下与州郡上下官员完全没有仇怨,这一点二位袁兵曹能够作证;但只剩下许治中嫉恨在下能够在黄使君手下当官,处处刁难。甚至前番孔使君来前,在下都是临近了才得到消息。若说仇家,只怕便是许治中了……”
“果真如此……”袁逢心中默道,随即从袖口中取出一张布帛来,“荀罡,你权且看看此封书信。”
荀罡接过了下人递过来的布帛,不得不说这封信上面的行书极其好看,给人一股大家风范的模样。荀罡细细的阅读着这封信,看着看着,稚嫩的小脸上都挤出了许多纹路来;直到他看见最后的落款,瞬间感觉自己心中一股无名火不住升腾。
“许文休,欺吾甚也!”
这封信正是许靖的亲笔书信,但信上的内容可不会因为那漂亮的行书让荀罡感觉舒坦。按照信中所说,许靖希望联络豫州的各个家族,将荀罡逼出谯县,退回颍川;不仅如此,他还打算经过各个家族的联手一同打压整个荀家,甚至让荀家退出整个历史舞台。
许靖在信中陈述荀罡的各种“罪孽”,像什么贪污受贿、欺压百姓、得罪同僚什么的,各种莫须有的罪名,似乎希望借此来让各家族的人以道义的名义将荀罡赶出去,言辞粗俗,却又狠毒至极,让荀罡难以忍受。
这份信不仅陈述荀罡“罪行”,更多的还是笼络袁逢;荀罡相信还有许多的家族也收到了这类信件,若非袁逢告知,只怕自己哪天被人整死了都不知道。许靖想将自己赶出去,自己也无话可说,毕竟此人的心胸他也是见识过了的;但荀罡最不能忍受的,还是许靖居然因为自己的缘故想牵扯到整个荀家!
虽然自己对于那个家庭不感冒,但那毕竟是自己成长的地方,如何轮得到许靖这家伙胡来?
“周阳公,不知你是什么打算?”荀罡面色严肃,沉声问道。
袁逢笑道:“若我有什么打算,你还会得到我的邀请吗?既然已经证实了你的清白,那我就必须要写书信道各个家族陈述一切,若因为许靖的谋略导致各个家族关系破坏,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如此……多谢周阳公了!”荀罡真诚的说道,毕竟没有这个人的信任,只怕自己早已被孔伷赶出谯郡了。
“你别谢我,要不是荀爽写了信来,我怕也不会将此事告诉你。”
“父亲大人?”荀罡没想到竟然从袁逢嘴里听见了这个名字,“周阳公,为何此事我父亲会知道?许靖应该不会告知荀家才对啊!”
“是颍川陈家告诉他的,毕竟陈家与你们荀家那是世代联盟,陈家知道了,荀家必然也会知道……”说到这里,袁逢顿了一顿,“荀爽特地写信告诉我,让我将此事告知与你,并且测试你。若你真的是那般十恶不赦之徒,只怕要不了孔伷,老夫都会直接将你扭送会颖阴;但若此事是空穴来风,还希望老夫能够多多保护你,并且想方设法为你的清誉报仇。”
荀爽此番交代,严厉与慈祥并存,或许是荀采死后,荀爽不再如以前一样刻薄了吧……荀罡听着袁逢的话,只觉得自己心中暖暖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带有色眼镜看待荀爽看了多少年,但至少从今天开始,应该不会再如此了。
“烦请周阳公替在下写一封信,告知父亲大人在下很好,还望他不要挂念,注意身体……”
听这荀罡说了一堆,袁逢笑道:“你个臭小子,为何不自己写,还让老夫来替你写家书!”
“不瞒周阳公,因为女兄缘故,在下极其记恨父亲大人,这也是在下逃出来的理由……但事情一码归一码,我所不能原谅的是那逼死女兄的父亲,但我感激的是如今这个惦记在下的父亲;不过在下心中之怨一日不减,只怕也不会与父亲通信吧。”
袁逢被荀罡的话说的脑袋乱乱的,又不想管他的家事,敷衍回道:“罢了罢了,老夫替你写了便是。士族豪门之事老夫会替你解决,但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周阳公指的是?”
“自然便是那许靖,”袁逢无奈道,“只怕此人一天不除,你一天都过不得安宁;老夫可以向京中写一道折子,让皇帝调派许靖,如此处理可好?”
将许靖调离吗……这或许是个好主意,但荀罡不是大慈悲之人,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许靖如此对付自己,他岂能容忍此等小人在其他州郡继续作威作福?
许靖不能走,因为他必须接受来自自己的“报答”!
“此事不劳周阳公费心,在下能够处理得好。”
“你能处理得好?”袁逢满脸的不信,但看着荀罡那坚定的眼神,自己似乎也无法阻止他,“罢了,我倒想看看,你个三岁小儿,如何能处理得好。但你与我袁家关系如此之近,你若有困难,老夫一定帮你……”说到这里,袁逢表情突然变了,跟荀罡当初赚了“黑心钱”一个模样:“你看老夫在你那里买酒,能不能打个折扣?”
这酒鬼果然想说此事,荀罡一笑,不动声色道:“周阳公如此厚待在下,在下岂敢不报答?每月在下新酿的酒,必会留一壶赠与周阳公!”
“哈哈哈!甚好甚好,老夫那就从命了!”
看着袁逢松脱的表情,荀罡眼神却逐渐严肃了起来;因为在他心中,多了一个不得不除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