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长江两岸如火如荼的准备着决战之时,许昌城内却是出奇的安静。
曹操是魏王,国都定在邺城,早就没在许昌城内落脚了;但是许昌城的意义曹操自然是知道的,有事没事也会朝那里窜窜,不过主要的守将还是曹操的亲信夏侯惇。
自从泰山一战后夏侯惇两眼失明,注定是没办法再上战场的了;但这个人脾气里有一股韧劲,宁死也不肯在家里面闲着,非要曹操给他找点事情。
几年前,夏侯惇找到曹操,丢了一把剑在他的面前,厉声喝道:“孟德,若要用我夏侯惇,即便是养马我也能忍;若是不用我,便用这把剑杀了我,我受不了被养着的日子!”
没办法,曹操只能让他做个随军主簿,后又升任丞相府主簿。你说夏侯惇两眼失明怎么处理事务?这夏侯惇专门找了两个人,一个人给他汇报工作,一个人给他代笔;他彻底从一个体力劳动者变成了脑力劳动者。
夏侯惇的头脑并不差,而且双眼失明之后脑路更加清晰,反是将曹操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曹操见着自己的旧友如此给力,不由得落下了感动的泪水,于是此次南征便让夏侯惇镇守许昌,处理许昌一切事物。
郭嘉也是被配到了夏侯惇之下,并不是曹操不愿带他,只是此番南征之前还需处理荀罡的事情;荀罡毕竟是郭嘉的旧主,曹操还是害怕郭嘉想荀罡泄露什么消息。
不过这两人要管的不仅仅是许昌的治安、农商以及周围的叛乱,还要监视一个人。
那就是当今天子。
总所周知,荀罡与刘协结为杏林之交,有了十几年的兄弟情义,虽说如今疏远了许多。但曹操本性多疑,就算你们表面上做出一副势同水火的模样,曹操还是会觉得你们关系匪浅。
要处理荀罡的主要原因,便是他与天子关系非同小可。如今曹操进爵为王,反倒是患得患失了起来,似乎很害怕祸从内起,而这个祸源就是天子。
汉高祖曾说,非刘姓者不可称王,虽说现在时运不同了,曹操称王不会有那么多人指三道四,但曹操他怕啊!人越老他就越怕死,就好像你官做的越大就越害怕别人反你一样。
所以曹操给夏侯惇二人下了死命令,周遭所有的地盘可以丢,但是天子绝对不能丢!
如果让别有用心的人得到了天子,像自己一样以天子的名号讨伐自己,那自己无论是进是退都会落下不忠的名声。到时候就算自己没有称帝的意象,那别人也会觉得你曹操是汉室奸贼。
他害怕别人对自己的非议,自己已经功成名就了,不希望再横生如此事端。
许昌宫殿内,一个小宦官穿过戒备森严的廊道,朝着宫宇最深处走去。走到路障的口子,还须得向那些镇守此地的曹军士兵出示信物;如果别人还不给放,那就只有用钱打点了。
无论何时,你治理了再多的大贪,也无法惩治那么多的小贪。纵然是强横如洪武皇帝,也不见得完全收拾了官场上的恶习。
小宦官战战兢兢的穿过层层包围网,终是来到了最后面的宫殿中——这是天子的寝宫,被安排在许昌宫殿的最里层,防止他的逃跑。
不过刘协却对此事嗤之以鼻,逃跑?朕又不是没逃过,那时候差点被饿死,这才落在了曹操的手上;再说了,你不守着许昌城防止歹人,却来防止朕逃跑,真可笑也!
“陛下,陛下!”
进了宫殿,小宦官忙不迭的朝内宫走去,周遭的守卫看着却只是嗤笑了一声,不再理会。
“陛下,陛下!大事啊!”
小宦官不知道在这光滑的地板上摔了多少跤,这才满脸创伤的跑到了刘协面前,反是吓了正在看书的刘协一跳,刚欲询问,便听小宦官说道:“陛下,城中有人回应了!”
听到此言的刘协脸上瞬间做出惊恐的表情,他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外人后才松了口气,心中责怪小宦官太没有警惕心理,一面说道:“何人回应?”
“少府耿纪、丞相府司直韦晃二人,得闻天子身陷囹圄,便意欲趁曹贼南征之际,发兵攻打许昌,解救天子!”
刘协有些失望的问道:“仅此二人而已?”
小宦官苦恼的说道:“陛下,如今曹贼僭越为王,天下无不畏惧,有此忠诚臣子实属难得;虽然只有两人,但他们已凑得五千兵马,只待曹贼与孙策开战,便起兵前来救驾!”
刘协心想虽然这些人对于救驾而言杯水车薪,但有好过于无。何况如今曹操僭越,早就不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了,他也不害怕此事被曹操发现,难不成曹操敢弑君?
这点刘协还是明白的,曹操不是董卓、李傕郭汜他们几人,他心里面还是保存着对自己这个天子的尊重,弑君的事情是绝不可能做出来的。
“皇……荀罡那边可有人联系?”刘协忽然问道。
刘协对荀罡不再亲昵,不称呼他为皇弟,也不称呼他的表字,只是淡淡的说起他的名字,似乎早已疏远了他。他或许已经铁了心的认为,荀罡已经是曹操的走狗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对这个十几年的结拜兄弟抱有一丝幻想,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他一直屈身于曹操之下,只是为了厚积薄发呢?
纵然蛰伏十几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抱有这么一丝幻想。
“陛下,许昌城监视严密,如何寻得人去城外报信?更何况是远在荆州之地?如今已有两人愿意为陛下出力,还请陛下不要多犹豫,曹贼开战之后,我等立马拿下许昌,重现汉室天威!”
刘协苦笑道:“难啊!难啊!曹贼虽起倾国之兵,但许昌城内犹有数千兵马,还是久经战场的老兵,没有更多的勤王部队,仅凭那两人如何是其对手?”
“这……那陛下有何打算?”
刘协思虑一阵,只得叹口气,命道:“取纸笔来!”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操贼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大臣,朕之至戚,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今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
刘协书写的诏书,完全就是当初与董承一样的血带诏(其实是作者懒得想);他将此信密封于函中,交付那小宦官道:“你将此物交付亲信之人,命他快马加鞭,务必交到荀罡手中;若未能交到荀罡手中,提头来见!”
“奴婢领命!”
宦官走后,刘协无言的望着窗外,只感觉孤寂无比,朕乃当今天子,却从未感觉到天子威严,反是处处掣肘,要为那些大臣着想,一个不慎还致自己死路。
“天子啊……天子!倒不如送与别人家算了!”
因为曹操南征,许昌的守卫松懈了许多,而更巧的是,守城校尉正好是许褚。那小宦官指示的人分明是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小雏,看到门口严查的阵仗路都走不了了,直接被许褚抓了过去。
不过许褚离开荀罡久了,自己变得谨慎了许多;他见此人如此慌张,极有可能是天子给外界送信的使者,便让人搜查,果真查到密函。却不想密函的目的乃是荀罡,许褚不由得愕然了起来。
最后,许褚还是念及旧主情谊,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将那人放了。
一旬之后,信件到了荀罡的手中。
而荀罡,只说了一句话:
“天子?等我有空了再去救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