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外地进京的大员连续抵达京城,当今圣上文乐帝为表对他对这些大员的看重,凡述职者,皆由禁卫军清路护卫,由宫廷乐师吹奏颂乐相迎,送入进奏院各地驻京府邸。
文乐帝上位以后,易国风调雨顺,国库充盈,边境频频传来的捷报,且在上半年,温北温南两线皆从善战的黑胡人手里夺回了一百年前被夺去的肥沃国土。
圣上圣心大悦,对着朝廷里这些给他在外管理国家的大员这时也难掩其满意之情了,来一个就赏一个,这些大员前脚刚进他们管辖州府邸,后脚宫里的人就抬着赏赐之物来了。
共中一位数千里从他的辖地来述职的易修珍――珍王爷,听说其人生只有两大爱好,一是爱捣腾他辖地里的战马和刀箭卖给周边的两个小国打仗,二就是爱养猫养狗,平时若是无事就会抿着小酒坐在府中看着猫狗大战,文乐帝为表对他这个上税大户的王弟的中意,亲自特地去挑了几对猫和狗,让太监大头目于公公带着一众小公公,你一句我一句吆喝着送了过去,乐得他那位从没见这的王叔儿子,觉得这皇上太对他的胃口,当夜就带着十箱黄金和二十箱特产,给文乐帝进贡去了。
消息传出来,京城百姓都知道,文乐帝与易国最有钱的那个王爷感情好着呢。
等文乐帝还给经常为易国出使各国的大使节送去他御桌上的饭菜后,这下京城里的百姓更沸腾了,都说曾允曾大使节四处奔波宣扬我易国国威,还老被各国国君关押没饭吃的苦,皇上心里都知道呢,知道他在外吃不好,一回京城,圣上就把他的饭菜都送去给他吃去了,就是想着让曾大使节回家了能吃顿好的。
等到进奏院进了五个三品以上的大员,整个京城都沉醉在一种说皇帝与他的大臣感情如何之好,关系如何之深的气氛里,便是那杂乱小巷中黄口小儿,也能指头划地,唾沫横飞说上一段当今圣上与众大臣中某一人的某段野史。
这时候京城的酒楼天天满座,有那堂中有说书人的酒楼茶馆更是座无虚席。
就是萧玉珠所住的通子巷,也常有跑出来玩的孩童唱着新出来的称赞君臣一家,爱民如子,国士无双的童谣。
京城里,还未到过年的时节,却有了比过年的时候更喜庆的气氛。
在这样的气息里,便是那路边摸着破碗乞讨的残肢者,脸上都有了笑。
易国快至盛世了,在文乐帝手里,在当今圣上手里,他将带我们易国子民进入我易国三百年以来最好的时候,扫清近百年边境战乱带给我们全国的耻辱和贫困――国子监的书生到处宣扬着,就连对国家最不知事的妇道人家也有所耳闻。
桂花天天出外买菜,天天打听到京城里最新鲜的事回来说给轻易不出门的少夫人听,桂花每次都说得激动,心底眼里都带有着因国家安泰,国富民强而来的荣光。
萧玉珠听得也是乐呵不已,大概明了她家大郎进京后越发想出人头地之心,他怕不只是仅想为家为族做出一些事出来,更多的,他也是想在这个能人辈出的时候占一席之地罢,在这样的时机里,功勋应是像他那样的男人活着的最大向望罢。
只是从众多进京述职的人里,萧玉珠一直没有听到她想听到的人的消息。
温北萧家的消息,一个也没有透露出来。
等到所有进京述职的大人差不多到之后,萧玉珠终于听到了她想听到的消息,温北那位替易国夺回名为黑金的沃土之地的那位老将军,他从温北最靠北的守城不日就要进京城。
消息一传出来,京城的百姓奔走相告,不少人都说那天要带全家去城门,夹道迎这位易国的传奇将军――辅国大将军萧偃萧将军。
桂花自听说萧老将军这是他们少夫人娘家主家的将军后,这一到到来的时候,一大早的她就醒来把家里的杂活全做了,出门的时候,问了好几声萧玉珠要不要出去看看。
“前面家的张夫人,王夫人,肖夫人她们都去看了,还带了她们家里的小姐去,我刚看见了,全去了,少夫人,你也去看看罢,那可是您娘家主家的大将军,辅国大将军……”桂花激动地说着,说得连脖子都红了,恨不能他们少夫人赶紧出去,听她跟张夫人她们说萧老将军可是她娘家里的大将军……
到时候,连她在这几家的丫环里都能风光一把。
萧玉珠这几天被鼓动得有些坐立不安,但这事她老觉得有点不对之处,她先前就知道温北主家有位了不起的将军大人,但在这几天全京城的人好像才知道了这位老将军的厉害,知道他的威名,前面她可没听说过京城的百姓知道他们萧家的将军有多厉害,也是这几天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才知,黑金沃土之地是萧家的这位老将军夺回来的,以前朝廷可没有说明黑金是老将军之功,而他们主家这位老将军,在宫里传出消息后的一夕之间,他的传奇就传遍了京城上下,似乎一夜之间,易国百姓都对他熟悉了,对他的战功如数家珍,好像熟知了他数十年似。
而她,被这些传到耳边的话都鼓动得真想出去看看这位为国夺回黑金,七十岁高龄还在为国征战的老将军。
要知道,仅凭听着桂花学回来的那些颠三倒四的称颂,她都觉得萧家有这么一个人物,让她有种无名的自豪之情。
萧玉珠确也抱着长南走了出去,只是走出他们住的通子巷,看着比平时拥挤得太多的主街道,她就令了桂花跟着邻居家的小丫环去今日辅国大将军进门的西门,她抱了长南回来。
在家跟狄丁吩咐好事,正准备出去的狄禹祥见到她回来,诧异地道,“不是要去看热闹?”
“人太多了,不去了。”萧玉珠怕挤坏长南。
在她怀中的萧长南咬着手指看看他娘,再看看他爹,可能是觉得他娘不可靠,不可能抱他出得了门,果断地朝他爹伸出了手,弃母而去。
萧玉珠见状无奈地笑了笑,把儿子送到了狄禹祥怀中。
狄禹祥接过儿子,对她说,“路上人确是多,这样,我让狄丁拉辆马车回来,送你去堂兄的布铺。”
到了布铺,她站在店铺上面看禁卫军迎人,挤不了她,他昨日已让小七准备好了,还差人买了她喜爱的点心。
“人太多了,马车今天怕是走不通。”萧玉珠不是个傻的,知道今日这人挤人的光景,连人能不能走得好道都是问题,马车怎能走得通顺。
他先前让她和桂花走着去,想来也是如此。
狄禹祥平日是万般甚爱妻子这面面俱到的本事的,但这时候见她还如此冷静,他也是有些无奈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素净的脸,问她,“莫不是要让我背了你去?”
萧玉珠笑了起来。
“去罢,我送你去。”这是当今圣上自上位以来难得一次对治下臣民的宣扬,狄禹祥与他那位意欲结拜的贤兄一起聊过,他们按当今圣上的性情判断,可能这是一次数年以来圣上对有功之臣的一次大肆论功行赏的褒奖,由他带领皇宫出面给予为国为君的几位大人及其背后的家族添上无上荣光,但过后几年的时间里,圣上还是会走韬光养晦养国之路,这等普天同庆的光景,近几年内怕是没那么容易看到了。
这次来了这么大人,珠珠一次也没有去看过,狄禹祥不想她连本家的这一次都要落下。
“嗯……”萧玉珠想了一下,她到底还是想去看上一看的,她朝狄禹祥歉意地笑了笑,“这次是我拿不定主意了。”
“别怕人多。”狄禹祥拉了她,嘱了等候在一旁的狄丁锁门,抱着儿子牵着妻子走出了巷子。
这时候时辰也有些不早了,东边离西边有点远,这边的去夹道等着辅国大将军的人多数都已先走一步了,所以这次他们走到一小半的时候,路倒没有那么挤,只是到了四方人马都要走的大道的时候,人就多了起了,狄禹祥带着妻子挑了人少仅供一两小行走的狭窄小道,萧玉珠跟着他东走西走,走出小道快要到大道的口子时,她没忍住,挑头看了狄禹祥一眼。
狄禹祥抱着那睁着亮亮的眼睛兴致勃勃四处观看的儿子,见手里牵着的妻子脸上微有讶异,不由问她,“想说什么?”
“这些小路,你都熟?”
“熟,”狄禹祥笑了,松开牵她的手点了点自己的头,“这京城里的条条道道,除了紫禁城,你夫君都记在了这里。”
“爹,爹,哇,哇,哇……”这时,不等萧玉珠说话,在狄禹祥怀里,那跟他眼睛所见之物都能玩得不亦乐乎的狄长南挥舞着小手叫了起来。
不等他兴奋地哇完,这时那大道边口上一个卖笛子挂饰等物的货摊前,一条本乖乖蹲坐在地,吐着舌头的黑狗听到他的声音,那黑得发亮的黑眸顿时就瞅上了这乱叫的小子,对着道口那被人高高抱着的小子探出头,“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狄长南一听它发出了声音,得到反应的他激动地拍着小手,咧着坑坑洼洼的一口小嫩牙,比黑狗更兴奋地哇叫了起来,“哇,哇,汪……”
萧玉珠听得儿子那一阵比狗还兴奋的声音低下了头,心道当初长南抓周时她还是想岔了,这孩子,不管是像她好还是像他爹也好,只要像足了他们其中一个就行,只要莫变成这个谁也不像的样子就好,她都不指着他能像他的叔父们那样乖巧懂事又贴心了。
见大街上那不少来往的人都往他那学狗叫,还跟狗对仗的儿子看来,被众人盯着看的狄禹祥也是哭笑不得,轻拍下长南的头,笑骂道,“瞎叫什么,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