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珠着实怪担心的,但她也没有好法子,马车到了父兄所住的北宅,她只能看着狄禹祥抱了长南下车。
她本来想跟着进去,也好跟父亲问过安,但狄禹祥拦了她,“早点去罢,等会接你回来一起到岳父大人这用膳。”
萧玉珠只好应了一声,眼睁睁地看了夫君儿子进了父亲的门。
萧元通被萧知远称身子不适,免得冲撞了老太太,就接到了小宅住,没让萧元通跟老太太住在一块。
自知道父亲不用跟祖母住在一起,萧玉珠也心安了不少,父亲已经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谨小慎微地活了那么多年,现下该让他松口气了。
至于某些事情,就让他的儿女来办就是。
现在兄长在,她也在,萧玉珠是万不会让老实的父亲再去看老太太的脸色,猜度她的心思了。
车子从北面转到西面,去了萧老太太所住的西宅,那处宅子大,但也因太大,京中坐不下这么大的格局,那大西宅的落处已近京郊。
马车跑过去,也要得一个来时辰。
萧玉珠在车上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到了西宅,是兄长留在院子里的婆子领了她进屋,等到了老太太的屋里,萧玉婵已经到了。
见到她,萧玉婵起了身,朝她福了一礼,“见过姐姐。”
萧玉珠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受了礼后走到了萧老太君的面前,朝她福了一礼,笑道,“玉珠给老太君请安来了。”
“好,好,好。”萧老太君一连道了三个好,笑眯眯地看着萧玉珠和蔼可亲地道,“今个儿十二了罢?我可算是把你盼来了,我还以为等不到你来看我这个老太婆呢。”
话是和气话,但句句都带着刺,萧玉珠也不遑多让,微笑着回道,“哥哥说老太君病了,让我莫过来打扰您,免得惊了您,所以我一听您病好了,就告了家中夫君,过来瞧您了,还望您莫见怪,现下玉珠看着了您,看着您老气色好,就跟没病过一样,玉珠也就放心了。”
萧老太君讽萧玉珠不孝不来看老祖母,萧玉珠讽老太太装病作怪,两人笑眯眯地嘴上间的一来一往,就已斗过一个回和。
萧玉婵在旁低着头听着,嘴边含着的笑容看似羞涩,实则冰冷。
看着是名门望族的这一家子,实则烂到根了,老的根本没有什么慈爱之心,至于她眼前的那个小的,也精怪得得不像个她这个年龄的人,她以前真是个傻的,自为以谁人什么心思都能看透三分,可眼前的这两个,都是她出嫁过了生不如死的这几年,如今才算是看透了半分,能听透几分她们话中的意思。
她们的心,不知道是什么长的,一个个就像个冷血人。
“是啊……”萧老太君呵呵笑了两声,笑容没变,伸过手来就要握萧玉珠,萧玉珠被她温热的手拉住那一刻,就好像被毒蛇缠上了身。
她嘴边笑意更甜了,笑意吟吟地看着萧老太君。
萧老太君握着她的手拍了两下,慈爱地道,“你看着气色也好,我听说你哥哥啊,就跟以前那样地疼爱你,对你百依百顺,什么好东西都往你家里送,瞧瞧,这不,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脸色极好。”
萧玉珠听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看看自己被萧老太君拉着,从衣袖里露出一截的细手腕,再看看自己的细腰,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紧接着笑道,“老太君,你可真把我给吓着了,我还以为自己真胖了呢,吓得刚才心都快忘了跳了。”
说着,她后怕地拍了拍胸,朝萧老太君又娇笑了数声。
“我看是胖了一点,比以前胖,是不是,柳婆?”萧老太君眼睛往后瞧了一眼。
那柳婆子应了一声,有些害怕地看了萧玉珠一眼,见老太太在等着她说话,她又怕得罪老主子,就小声地答了一句,“大小姐看着是比以前丰满了一点。”
萧老太君满意地点了下头,朝萧玉珠笑着道,“你看,还是胖了一点的,你啊,别怪祖母大过年的不跟你说好话,你现下怎么说都是举人夫人了,用不了多久,等你哥哥给你夫君谋了官职差事,怎么说你也是个官夫人了,依他的才能相貌,难免就要多几个人才能伺候得下来,你也注意着自身一点,莫让那些后来的妹妹们比下去了。”
这话,怎么说都不像是一个祖母能说的话,萧玉珠这一下,脸真正地冷了下来,看着她变了脸色,萧老太君脸上的笑意却加深了。
她就等着她发作……
萧玉珠看着老神在在的慈祥老太太,她知道这老太太正等着她发脾气,这些话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也是断然忍不下。
萧玉婵站在一边,这时她拿帕挡了嘴,低着头往她们看来……
她也想看仔细了,看她这大姐姐是怎么把这场面不失脸面地对付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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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萧玉珠如萧老太君所料的那样冷了脸,口气也冰冷了,只是她说出的话却不如萧老太君所料,萧玉珠没有发脾气,而是字字如秤砣一样地打在了萧老太君的胸口,“您住的地方已快越过当朝太后娘娘了,现下,您连哥哥的公事都要管,莫不是下一会,您就要住到宫中去,替了这天下的主子替他管了这天下事了?”
“你……”萧老太君万万没料到她竟敢说这等大逆不道的狠话,萧玉珠这丫头完全不是个平日口说得出狠话的人,且她那口中的人是她,她吓得倒喝了口冷气,差点没昏死过去,饶是如此,她也被吓得身子晃了晃,等不到回过神来,她死死抓着萧玉珠的手,手指甲掐进了她的手掌里,厉声道,“我什么时候管你哥哥的公事了?你今日不给我说清楚了,你这等污蔑你可怜的老祖母,我往日便是再疼你,也要治你个不尊不孝之罪……”
“没有管哥哥的公事?”萧玉珠被她掐得手掌出了血,脸上也只一片讶异,“那,您怎么说哥哥要给我夫君谋差事了?先前我哥哥可说了,他就算是当了官,他也不可能为我家大郎谋一官半职的,让他好好读书,靠自己的本事考上功名,那才是真正为国为民为圣上分忧,他话可是说在了前头,所以如若不是您依仗自己是老祖母的身份命令他,他怎地会突然要为我家大郎谋职了?”
“你这巧舌如簧的丫头……”萧老太君气得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你岂可如此胡说八道?我哪有做过此事,你这是污蔑,污蔑,来人,来人给我找我长孙来,让他来看一看,他妹妹现在是,是……”
她话没说完,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玉珠趁势挣开了手,桂花这时候扑过来要为她擦手上冒出来的血,被萧玉珠阻了。
她回头朝桂花凌厉地瞥了一眼,扑过来的桂花脚步便顿住了,她一句“退下”后,她就速速地退了下去。
萧玉珠抬眼,伸掌翻看了一下手心手背,老太太用力太大,手心一个,手背四个指甲都掐进了她的肉里,都出了血,她没打算止血,任那些小小的血迹流出来,等它们凝结成痕。
呆会,她是要带伤痕去见人的,所以,越可怖越好。
“是不是污蔑,祖母心知肚明。”在萧老太君一副快要被气死,就要呼天喊地说冤之际,说时迟这时快,萧玉珠快快地朝她福了下礼,“既然老祖宗这么不喜欢见着玉珠,玉珠不想气着你,就且退下了,您老保重身子。”
说着,她转过身急步出了门,不管身后萧老太君厉声大叫“站住”,还是那柳婆子和丫环在叫着“大小姐”。
她一走出门,得令赶上来要拉她的柳婆子欲要扯她的衣袖,但刚伸出手,就被站在门口的护卫一把拉住,随手一推,肥胖的老婆子倒在了地上。
“我的老天爷啊,这是怎么地了?”老婆子被大力推到地上撞得全身都发疼,拍着打哭喊了起来。
那紧随而来的萧玉婵视而不见地越过她,急步往萧玉珠赶去。
萧玉珠走得甚快,她失态地小跑了几十步才跟上了她,见她左右两边都有护卫跟在走廊下方的两边跟着,怕自己去拉她就会有如柳婆子一样的下场,她也没太靠近萧玉珠,只紧跟在后方急急地道,“大姐姐,你去哪?”
萧玉珠听到她的声音,回头见是她,略挑了下眉。
“大姐,您去哪?能不能带我一起去?”萧玉婵当下也明白了她可能去哪。
萧老将军要受封,他的原配夫人也是来了的,就住在进奏院的温北府邸里。
那个地方,老太君去不了,她也去不了,吕良英初一跟公公过去拜年,只公公进去了,他却被带在了外堂没进主府,那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但眼前堂姐的亲哥就住在里头,堂姐是肯定去得了的。
萧玉婵也想去,她也想见主家那边的大夫人。
她也听说了,温北萧家的族长和族长夫人这段时日也会进京一趟,无论如何,她也一定要去见上这些人一趟,这些人才是她真正的娘家人。
因心中急迫,萧玉婵的脸红胀了起来,紧跟着萧玉珠的步子也匆促不已。
萧玉珠回头再看了她一眼,她对萧玉婵这个大妹妹虽说有几分宽人之量,可萧玉婵已从她这里得了众多好处去了,但目前,她这聪明至极的二妹妹嘴上虽说得漂亮,但对她还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刚才她与老太太的对仗,她这二妹妹在边上冷眼旁观,看着姿态好,但这热闹岂是她一个要依仗别人的人可以看得的?
她可看不出她这二妹妹有什么值得她帮的地方。
以为说几句软话,就可以让人什么都给她了?萧玉珠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在下走廊的阶梯时,朝跟随在一旁等候的小捡扬扬头,又往后略偏偏头,然后头出不回地走了。
她身后,萧玉婵被伸手挡住的护卫拦住了路,被拦住的那一刻,她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护卫,然后看着萧玉珠带着一路小跑的丫环急走消失在了她的眼睛里……
萧玉婵面如死灰,慢慢地软下了身子,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刚才看人对仗,她置身事外在一边不声不响的高雅样子。
见她倒下,看来是不能走了,小捡便连多一眼也没有再瞧,带着属下往前路快跑,没一会就追上了他们大小姐。
“急马,去进奏院。”萧玉珠一看到人,朝今天兄长派来当她护卫的小捡道。
“是,小姐走到门边即可,”小捡肃容,“我这就去调快马过来。”
等萧玉珠走到门边,马车已经等候在那,她一上马车,急马就往进奏院跑去,这时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到了进奏院。
早一步得了消息的萧知远在门口等着妹妹,看到她手上的伤,脸色都青了。
萧玉珠朝他摇头,“无碍,小伤,涂几天药伤疤都不会有,哥哥先带我去办正事要紧。”
这一次,她如若不把萧老太君的恶名板上钉钉,死钉在铁板子上,那她就要下定决心,不去顾那些还没查明的真相,干脆走铤而走险之路,一劳永逸。
要是任由这样一个心思又深又狠毒,对他们兄妹俩无丝毫感情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对哥哥与她夫君的往后的前途伤害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