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艾艾（3）

“啊…！”

察觉到房间角落忽然传来一声有如幼猫鸣叫的声音，思考回路立即像是断绝了般，一心只想尽快看到声音的来源。

我们接近同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小小的翅膀，可爱的弯角，细长的尾巴。

她，还在。

太好了。

我打从心底感谢著。

艾艾好像是想要掩饰什么，表情蓦然一变，浑圆小手慌忙擦去脸颊上的泪水，疲倦的面容微微地扭曲，正在强颜欢笑。也许她自以为掩饰得相当完美，可是不论红肿的双眼，脸上的泪痕还是啜泣的声音，也早就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

她，在哭。

她在这十年间，到底像这样哭过了多少次呢？

我不禁萌生出这个的一个疑问。

“艾艾你…还在啊…”

“是，是的，因为想要多看看主人一眼，所以…对，对不起…艾艾碍到主人了…”

“没有那样的事啦…”

似乎她是觉得我在嫌弃她。这刻的我们，比起初次见面，还要尴尬。

仿佛想要避开我的视线，她环视了整个房间，缓缓走了两脚。

“艾艾已经把全部杂物收拾好了，这下就把房间还给主人。果然那样的房间呢，主人还是不喜欢的吧…？”

“没有啦，为什么会这样说？”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艾艾被这样骂过很多次了呢，嘻嘻。”

她递起小手，作状敲了敲自己的头，歪著小脑袋向我苦笑。

骂她的人，想必是那些曾经的「主人」吧？

即使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没打算告诉我她的处境…

“谢谢主人这几天的照顾，艾艾这就不妨碍主人，向主人道别了…”

举平常手忙脚乱不同，她以优雅的动作郑重向我鞠了个躬，低头向我致意，然后便往房门迈出脚步。

“艾艾！等等！”

拿著皮包错身而过的她，“唔？”了一声困惑地回头，湿润的眼瞳显然是在忍耐著什么。

“请，请问主人还有什么事吗？”

“接下来，你会到哪里去？”

听到我的话，她的身体如同触电了般，静悄悄地抖了一下，但还是故作自然地挤出声音。

“呵，呵呵，请主人放心，艾艾已经有所计划。”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呢？明明可以骂我，可以哭，可以闹脾气，可以一走了之，可以狠狠揍我一顿。能做的事不是多得很吗？为什么偏偏要自己强忍著，然后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一刻，我的心像是被挖空了般，传来一阵几近窒息的剧痛。与此同时，又给予了我那么一点点的勇气。

“那个…我听希露说了，关于你的事…”

艾艾闻言，一双因为疲倦而下垂的眼睛突然睁大，身体也在同一时间变得僵硬起来。

“是，是吗，小希说了些多余的话呢，不过那些只是很小的事而已。没关系的，主人不必心存顾虑。那么…”

笨蛋，我在是磨蹭什么！现在不是想些无谓事情的时候！把心底话说出来对了！

“艾艾！给我闭嘴！”

“主，主人…对不起！”

眼前的她宛如受惊的小动物般，整个人显眼地弹了一下，似乎以为我想要骂她，消沉地把肩膀垂得低低。

“不，不，我不是要骂你…我的意思是稍微静静，听我说句话而已…”

“艾艾知道了…”

看到她多少平静下来，我也松了一大口气，不断在脑海寻找适合的用词，把内心的想法编织起来。

然而，思绪偏偏在这刻如同断路了一样，无法顺利集中。就连组织一句简单的句子，也犹如是想要忆起儿时回忆一样艰辛。

“那个，明明很多话想说，却突然什么也想不起来…该，该怎么说才好呢…”

艾艾看到神不守舍的我，莞尔一笑。

“主人真是的，为什么需要刻意去组织呢？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不是简单不过的事情吗？”

说的也是…弄得好像要向暗恋的初恋情人告白什么的…我是笨蛋吗？眼前的明明是搞砸了我两次考试的梦魔而已！

“艾艾！继续作为我的搭挡！留下来吧！”

她猛然抬头，表情仿佛吹入了一股新风，笼罩全身的阴霾在刹那间被撕下，就连黯然失色的眼睛也在同时间恢复了光泽。

“主人，主人是说真的吗…？”

“当然啦，我才没有恶劣到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好不好！”

可是，她稍微想了想，又再扭扭捏捏地拒绝起来。

“不行，不行的。这样的话，主人的成绩便会被艾艾弄得一团糟…”

“现在已经一团糟了不是吗！你该不会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吧！？”

“可是就算主人这样说，艾艾也无法帮上主人的忙…”

“你是笨蛋吗！没办法就想办法啊！你不是还有个比天方夜谈还要不著边际的梦想吗！就连这点小事也不拼命努力去实现！要怎样去完成那个蠢得离谱的愿望！”

“那个…说不定以艾艾的能力，真的没办法完成…”

“亏我那时候还满感动的！所以说！你现在要放弃了吗！？”

“当然不是！只是，只是…艾艾，艾艾也是很不安的！主人你知道吗！这十年间艾艾一直也是待在这个房间！经历过无数的时光！每年都在等待新学期的开始，然后又遇到同样的事，不断不断地重复著，一直独自一人在这里…就算是艾艾…也是会感到难受的…”

想起这副小小的身躯竟然在十年间，不断反复承受著被抛弃以及孤独的痛苦，实在不是滋味。

“艾艾，我明白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不过遗憾的是，现在离你可以安心休息的时候，还有很久很久。既然命运恰巧让我们在这里相遇，请你继续留在这里，当我的好搭挡吧。不论是我，还是世上的任何一个谁，也有其无法办到，以及擅长去做的事，我相信艾艾也是一样，一定会找到能够发挥所长的地方。所以，请不要再说自己没用了。不论机会有多渺茫，只要一日还没放弃，梦想便仍有实现的机会。”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一切就如同艾艾刚才所说，只是顺著感觉而已。

然而，听到我大发豪言的艾艾，一双喜极而泣的眼眸映照著夕阳的绚烂光辉，像是琥珀石一样闪烁著般，散发出美丽的光芒，大颗大颗的泪水更如同是决堤般倾泻而下。

然后整个人毫无保留地扑到我的身上，放任小脸在胸口的衣服上蹭来蹭去，犹如是正在向兄长撒娇的小女孩似的。

“主人…主人…主人！太好了！主人知道吗，艾艾一直在这里等待著主人…希望主人会留住艾艾。真的，真的太好了…”

“等，等等，笨蛋！别蹭啊…”

你的角刺得我好痛啊！快要在我胸口开个洞了！

当然，这种大刹风景的话，就算是再怎样不懂气氛的男生，也不会贸然说出。

我就这样装作若无其事，咬紧牙关忍耐著那双又硬又尖，有著蝙蝠翅膀外表的弯角。伸手轻轻触摸那匹在夕阳光线之下闪闪发亮的粉色长发，每每发丝因为微风吹过而翻飞，鼻腔也能闻到一股有如是鲜花般的甜新香气。

胸口除了疼痛所带来的炽热感，还能隐约感受到一股暖流流在衣服和皮肤之间，想必是她强忍了很长时光的泪水，或是从被弯角刺刺的伤口所流出来的血液。

“没事没事…不哭不哭…”

由于老家的妹妹从小便是个爱哭鬼，所以硬要说的话，其实我哄小孩还是有一手的。虽然怀中的这孩子长著尾巴，翅膀，以及一双小角，但单就爱撒娇这点来说，似乎也和人类的小孩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