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下了楼,走出了单元门。
之前在晚上基本上不怎么出门的我在呼吸着晚上略微带着月亮味道的空气时,莫名感觉到了有点兴奋。
毕竟对我来说,在夜晚出去压马路是一种初体验。
初体验难道不都是紧张,兴奋,然后再加上一点小期盼吗。
呸,我在想些什么玩意儿。
家附近好像没什么可逛的,我向人比较多的广场方向走去。虽然很少到那边去,但是现在我已经能想象得到遍布整个广场的广场舞大军了。去亲眼见识一下这种可怕势力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夜晚看东西更清楚的原因,我那种兴奋的感觉并没有减退,反而全身都有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力量。
如果不是顾及到路上的行人的目光的话,我一定会放开身心跑起来的。
路口有好多弄个小桌子上摆着全部行当的贴膜小摊,各式各样的贴膜BOYS蹲在后面,等待着生意的上门。这种刚开始能月入上万的职业如今因为利润的透明化和入行的简单化而变得日渐式微,但仍不妨碍一些上班族和学生甚至是退休大爷出来做个兼职。
非机动车道上来往穿梭的摩托车和小电驴络绎不绝,风尘仆仆的青年人和中年人也都在为了生活而奔波努力着。
周围的环境渐渐从幽静变得繁华,机动车道上的汽车堵的水泄不通,烦躁的喇叭和刺眼的车灯下的挡风玻璃后面的那一张张面孔,又是带着怎样的表情?
我从来没在老爸之前抽空开车来接我的时候观察过他开车时的表情,此时竟然想在回忆中找寻某一次把头扭向驾驶座的情景碎片。
不知道是不是校服穿得太久的原因,穿起便服来稍微有点不自在,宽松的运动款式校裤比这种牛仔裤穿起来舒服多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到了广场商业步行街的对面,再过一个天桥,就能到达我此行的目的地。
周末的人都这么多的吗?还是说这地方一直都有这么多的人流,在我看来还算宽阔的天桥阶梯挤满了人,要是走得慢点,说不定会招来身后不满的抱怨声。混在人群中,带着一半身不由己的感觉上了天桥。
曾经我也遇到过在天桥上摆着摄影机拍摄延时摄影的人,在节目里看见的不过十秒钟的镜头,或许会花费摄影师们几个小时甚至一天的时间来进行拍摄和剪辑。想到这里,忽然我也有了一种想要停留在天桥上,看一看下方匆忙的车流的想法。
已经被一些天桥小贩占据了两侧空间的天桥加上拥挤的行人似乎并不允许我这样做。
虽然硬要挤出一个位置来也是可以的,但我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或者说是不畏旁人目光的勇气。
说是那么说,可是视线也是瞟向了一旁的步行街。两旁霓虹辉煌的商店门市和走在路中的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和他们跟商店音响一同制造出来的声音向人们展示着都市与文明的繁荣。
虽然传到了我的大脑的是一种新的黑白视觉信号,这信号让我把之前在电影里看到过的类似景象连在一起。相似的环境上演的一幕一幕不同的喜怒哀乐,矫揉造作和真情流露混成了一团在头脑中如木马一般旋转。
对突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的自己,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往更坏的方面考虑,说不定我仅存的没有色觉的视力在某天也会离我而去。
所以,现在我也格外地珍惜我眼中的黑白灰……
有点不对劲。
我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向对面。
的确不对劲。
人群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抹色彩。
没有看错。
不是幻觉。
我甚至都不用掐一掐自己来确认这是不是梦。
这是现实。
一缕红橙黄绿蓝靛紫交错的颜色,就像是直接从玻璃体内产生一样,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无法把视线从这抹色彩上移开。
久违的色彩!
我忽视了周围一切,只有眼中的那抹色彩。在我眼中本来是黑白色的行人干脆已经静止成为了黑白的画,略微有些刺眼的光亮闪烁着,我也放在了一边。
悠闲着说笑着的人们之中,多出了一个发疯了一般快速奔跑的少年。人们会侧目看上一眼,然后继续着他们本来的话题。
我尽自己最大的观察力与身体协调力来躲避着上下天桥的行人,一格太小两格扯蛋的楼梯被我一步跃下三层,落地时脚因震动而出现的发麻感被我直接忽视了过去。
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追上那抹颜色!
在我飞奔下天桥,来到步行街路口的时候,那抹色彩也消失在了拐角。
速度并不快,跟人行走的速度是一样的。
那么,全速奔跑的我,是能追上它的!
我继续跑了过去。
脑中突然想起了其他几次在外面看见奔跑的人的情形,有为了追上哭泣的女友而飞奔上去挽留的年轻人,也有看上去是在着急寻找着自己走散的孩子的母亲,还有手上拿着女士挎包疯狂逃窜的小偷和他身后更加疯狂追赶的见义勇为群众。
我的大脑已经没有多余的机能来分析那颜色到底是什么,只是如同本能一般地想追上它。至于追上它之后该怎么办,会发生什么事,那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奔跑,转弯。
失去色觉的好处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有色彩的东西,即使混在人群之中,那么也会一眼发现它。
这算哪门子的好处?
步行街里的人很多,我也只能尽量找寻着人群之中的空隙穿梭,避免撞到其他人。
那抹各种颜色混合的色彩已经离我越来越近,急促的心跳让我的思考稍微变得有点迟钝。
四个店面的距离。
三个长椅的距离。
一个花坛的距离。
三步,两步,一步。
那抹色彩,清楚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这是一只戴着红绳的修长的手,红绳上串着一颗被雕琢成奇怪形状的玉。手的主人,应该是一位女性。而我眼中的这抹色彩,就是从这只手上散发出来的。这么近的距离,我似乎都能感觉到映射在我脸上的光晕。
或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响动,手的主人转过了头,带着奇怪的表情看着我。
排在冲动与本能之后的思考终于挤入了大脑的运行区。
我感受到了几个来往的行人侧目好奇的眼神。
有点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