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君见着房间里放了一张软塌,铺着凉席,想着刚才醒的时候黄蓉便是在那里睡着,不由的有些感动。
黄蓉坐在床边,吹着汤勺里的药,说:“这大热天的喝这个更热,可一定要趁热喝了。”然后又小声道:“你也别嫌苦,我偷偷放了些糖的。”
到底是烧了一天的,梁子君的嗓子干得很,张嘴想说什么,也没说出来,黄蓉扶着她坐起来,又把药喂到嘴边上,这时候黄药师进来了,说:“这药不能放糖,叫他们重新再熬!”
黄蓉被抓了个现形,苦着脸,嘟着嘴,梁子君也连连摆手表示不用麻烦了。可是黄药师催促道:“还不快去!?”
结果谁知黄蓉被逼急了,喊道:“根本就没有加,我就是说着玩的。”后又举起手说:“我发誓!”
黄药师将信将疑的走过来端起药碗闻了闻,后看了黄蓉一眼,便做在一边的椅子上不说话了。
这梁子君刚醒,又烧了那长时间,脑子不灵光,半晌了才反应过来,敢情黄蓉刚才说放了糖也就是糊弄她的,当她是小孩呢!?忍不住的就狠推了黄蓉一把,黄蓉见着了赶紧端着药跑远了躲开,跺着脚说道:“那不是你叫着糖什么的,我才那般说的,小时候爹爹都是这样骗我的!”
梁子君咽了咽口水,润润嗓子,用嘶哑的声音说:“我怎么会说那个!”
黄蓉不服气的说道:“不信你问爹爹!”说完连同梁子君一起,四只眼睛看着黄药师。
黄药师见得两人这小孩儿把戏,也颇有些无话可说,最后冲着梁子君有些无奈的反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许是因为身体虚弱着,心神也轻松着,无甚么防备,听了这问话,梁子君愣了一下,说道:“这个……我不清楚。”
这个答案是出人意料的,黄蓉说道:“怎的不清楚,前年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双十了么?”
梁子君说出此话后便悔了,原本只说是二十二不就好了么!不过既已说了,也顺便解释道:“那个也是我猜的,之前我不也跟你说了么,我师父拣到我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自然也不记得自己几岁了。”
因声音本就是哑的,说到后面几乎就没有音了,梁子君无意做那病美人,原也不算是生病,只是苍白的面色加那说的话,想不凄苦都不成,最后再扬起嘴角一笑,放到往常也是明媚潇洒的一笑,如今看了却是有些强颜欢笑的感觉。
当然,这些梁子君是不知道的,只是黄药师看在眼里,随后起身说了声:“喝完药再叫我。”便走了。
梁子君这次的确是走火入魔了,不是因为修习不当,而是因为她体内那两种非空空门本门的内力。既是说了要本门内力极为精纯方可修习大成,在江湖上随便找个正经学过功夫的都知道,这是说不可有别派的内力,可从叶轻能不听他自己师父的话提前修习,导致修习失败,也可看出此人的态度,而梁子君想的则是,就算失败了做多便是往后只有五成内力,也不会死人,也没在意。
幸得她被洪七公带到了桃花岛,黄药师废了一天一夜的工夫废了那两种内力,再将她本门的内力归好,虽说是晚了些,但也不算太晚。
黄药师说道:“可能之于你本门的内力还是有所损伤。”
梁子君笑道:“无碍无碍,子君得你相救已是感激不尽,现在能跳能跑,还能翻跟斗便是万幸了。”
黄药师对于梁子君的话颇不以为然,说道:“我既救你,还能让你残废了不成!?”说完又道:“你现在应练得那飞花指的第二层了吧?”
梁子君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要说她醒来后是半点都没有再想那个什么飞花指了,这个古怪的功夫她也算是学过了,还搞得如此狼狈,拣回来一条命算是平时好事没白做,怎么也算得上是对得起祖师爷了,如今公德圆满,只等着以后再把这古怪的功夫教给徒弟,如叶轻一般指望自己的徒弟能练到第二层就好了。
可是……
梁子君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自己那只总是拿着折扇,拍着醒木的手看了看,又看看黄药师,见得他负手而立,笑了笑,笑容很淡,却有着那么一丝狡黠。
起了一个拈花指,运气抬手拂过边上一棵青松,然后见得那青松非常不可思议的从拂过之处拦腰而断,切口平滑光整得哪象是人力为之!
梁子君此时却是已然傻了,喃喃道:“天啊!祖师爷显灵了!”
黄药师显是很高兴,大笑道:“与那些个都成了白骨的老头子有何关系!”
话虽如是说,下午的时候梁子君还是驾船回了趟空空岛,毕恭毕敬的给那一面墙的画像上了一柱香,最后又特别给开门祖师爷上了一柱,磕了三个头。
半月后的一个清晨,梁子君扒在黄药师卧房东头的窗子上,探进一个头,笑嘻嘻的说道:“我这也叨唠了你好些日子了,这几日天气好,不知是不是有荣幸请你携爱女去我那小院子也住上几日?礼尚往来嘛!”
黄药师看了她一眼,知这定是黄蓉呆不住了,叫她来说情的。也不理她,只是自顾自的看着书,没多大一会儿,又听见她说:“你若是去了我将我最喜爱的东厢房让与你。”
说起梁子君那院子虽说不大,原也不小,只是买下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一个人也住不了那许多的房间,便拆了一排小楼,扩大了园子,以至于可住人的也只三间——主房,东厢房,西厢房。她自己平日里都住在东厢房,若是来了客人便请人住西厢房,也就是之前黄蓉和黄药师都住过的那间,可如今要去两个人,她思来想去的也无法,于情于理都只能自己搬回主房,把东厢房让与黄药师。但终究还是不情愿舍弃她那一排向东的隔扇窗,于是又说道:“或者你愿意的话,住主房也成!”
黄药师听到这里,终还是放下了书,看了看那笑呵呵趴在窗子上,即使是着了女装,插着簪花,却依旧是口无遮拦的梁子君,一时也猜不出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说道:“往日你不是说一个人住自在么?”
梁子君道:“我这不是被噩梦吓得么?!正好蓉儿央我来求个情,便顺水推舟,你只当是给我这个第一次做长辈的一个面子,可好?”
话已至此,黄药师道:“你着她出去了不可乱跑……”只是话还没说完,黄蓉便大叫着从边上窜了出来,道:“爹爹最好了。”
只是随后在房里收拾东西的时候黄蓉凑到梁子君的耳朵边上颇为遗憾的小声说道:“早知道这样容易,就让你跟爹爹说就请我一个人了,那去了嘉兴也无人管我们。”她原想的是爹爹定不会让她一个人离岛,才让梁子君连着她爹爹也一起请了,如今却觉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梁子君自是一副赞同的样子,说道:“是啊!那样也自由得很!”
黄蓉又问:“只是方才你说噩梦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梁子君道:“那个啊……之前你爹爹找你的时候不是也在我那住了些日子么?又一日我做了噩梦,许是大喊了一声,吵到他了,一直都是取笑我。”
黄蓉听了很是同情,说道:“他是不是又用石弹追着你打?他最烦人吵他睡觉了,以前有个哑仆就是因为这个死了的,对你算是好的了。”说到这里又高兴了,道:“不然也不会你一说,他就让我出岛了。”
梁子君见她兴致好着,趁机说道:“那你到了我那可不能又什么离家出走,或是投湖的,你若再那样,你爹爹非要把这都归到我头上不可。”
黄蓉听到这个,便想到了郭靖,笑得也不如方才那么欢快了,但还是说:“不会的,我带他去过凌霄楼,待他退了蒙古的婚自然会去那找我,我哪也不去。”可是说着说着鼻子发酸,声音也小了。
梁子君见了赶紧把她的包袱往手上一垮,拖着她就往外跑,道:“早点走还能在舟山好好吃个晚饭。”
三人约莫黄昏的时候到了舟山,宿了一夜,第二日的夜里才到了嘉兴,直到第三日的中午,梁子君被黄蓉拉着去凌霄楼指认一个月前把她撵出店子的伙计时,才想起了一个事,那就是她这次走的时候似乎连封信都忘记留了,而那赵砚只怕不得善罢甘休,当即就想扭头回家休息几日再说,可黄蓉哪里会听她的。
一走进凌霄楼,黄蓉几个大步就从大堂里拎了一个伙计丢到梁子君在面前,说道:“就是他!”然后拉着梁子君的胳膊用那娇滴滴的声音说:“梁哥哥!你可要帮我好好的出气!”
梁子君听了不得不抹了一袖子的汗,她跟她靖哥哥也没有这样说话的吧?!说道:“蓉儿,咱好好说话,成不?”
黄蓉一跺脚,娇嗔道:“不成!”
这时一边被拎过来的伙计看明白了,这姑娘又跟他们家先生合好了,如今是找他算帐来的。也不等梁子君说话,便先发制人大喊道:“冤枉啊!先生!小的是逼不得以啊!把这位奶奶送出门可不是小的的意思啊!”
黄蓉指着他,喊道:“那你说!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时,凌霄楼里里外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要知道梁先生带着小媳妇回来就很有意思了,何况这小媳妇还要找麻烦!
那伙计自是不会说是谁,这样的娇客他也不是没遇到过,也不管黄蓉问的什么,他就自顾自的一阵子哭天喊地,直说着如“姑奶奶啊!都是小的的错,你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之类的话。而梁子君只是左看看右看看,顺便和许久不见的老主顾打打招呼,真真的就象是家里没主见,也不敢说话的小男人。饶是黄蓉到了见了这架势也无甚么办法。
而就在梁子君想着将此事就这般不了了之的时候,一把折扇在人群中扒开了一条缝,挤进来一个人,还抱着一只猫,用那独特的慢吞吞的语调说:“我让他撵你的,怎么了?”
黄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你是谁?”
“凌霄楼的老板,赵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