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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玉楼临湖而建,因为已至深秋,原本一塘青翠碧绿的荷叶也没有了夏日的神韵,成为枯叶,借着还没完全暗下去的夜色,走进后院,只能看到一些干枯的莲蓬还傲然挺立,枯败荷叶大都因为茎杆承受不住重量而倒折,也就与亭亭净植、不蔓不枝相去甚远了。
进入深秋,池水却未见枯竭,想来是翠玉楼的老板害怕塘内淤泥散发腐臭味道而蓄满了水,塘畔种有梅兰竹菊,一年四季,花香不断。
终究还是带有一丝遗憾的年轻小子走在前面,不时转头躬身为两人引路,不过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在黄莺的身上,陈铜雀也没有戳破,只不过顺势牵起了黄莺的小手,也不顾此时的她是男装在身。黄莺何等聪明,如何理解不到陈铜雀的小心思,不过对于这种宣示所有权的方式她并不反感,也就听之任之了!
穿檐过巷,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有三栋二层小楼呈品字形矗立在一大片竹林之间,楼角屋檐都系有粉红丝绦,看材质竟然比寻常富户身上的衣物还要值钱。
陈铜雀眉毛一跳,笑问道:“你们这翠玉楼莫不是出现了三花夺魁的壮丽场面?一般青楼可都只有这么一栋花魁楼啊!”刚说完,他就感觉手心一痛,扭过头去,正看到黄莺怒目含羞的盯着他,他只好轻轻捏了一下黄莺的手,朝她打了个眼色。
年轻“茶壶”说到这里忍不住的眉飞色舞,笑道:“看来公子不是附近人士,对咱们翠玉楼了解的不是很详细啊。”
陈铜雀笑了笑,说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
忍不住扭头又盯了一眼黄莺的年轻人自豪道:“这大理有三景,北方的院子南方的象;粉红小楼在中央。北方的院子嘛自然就是佛头黄万清的居所,据说他那院子中几乎囊括了全天下十之八九的名贵花种,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将只有西域吐蕃高山峻岭之间才有的曼陀花与娇艳却最难养的牡丹养在了一起而且我还听说,黄大家还在家中养了一株天山雪莲,所以这蝉鸣院中的百草屋被称为大理第一景。”
陈铜雀微笑着看向黄莺,用眼神说道:“没想到你爹这么厉害,参佛种花样样在行。”
黄莺对年轻人将蝉鸣院列为大理第一景有些嗤之以鼻,小时候黄万清曾明令禁止姐弟俩进入百草屋,但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黄莺哪里管这些,将那株连雨打风吹都能让黄万清心疼半天的天山雪莲连根拔起,可怜刚刚生出一只花骨朵的天山雪莲,被姐弟俩掰开了花瓣熬了一锅雪莲粥,早已经看透生死苦乐的大理佛头恶狠狠的吞下一大碗雪莲粥后将怒火全发泄在了可怜的黄篱身上,小光头也是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敢跟着姐姐胡作非为了,能躲着尽量不见面,每天也就吃饭那么一会儿功夫,能让整个大理佛门都看做未来成就不输黄万清的黄篱感觉如坐针毡。但小光头曾经说过一句只有黄万清才听过的豪言壮语“佛不渡我,我便成魔。姐姐便是我唯一的业障。”正是因为这句话,黄万清才没有让他去往苍鹰堡!
年纪轻轻的“大茶壶”接待过很多走南闯北的旅人,也见识过很多满腹经纶的书生,更别说在这个不惑境便能称为小宗师的干瘪江湖上所谓的成名侠客,他一直都没有弄清楚这些一掷千金的侠士成日里行侠仗义到哪里去弄来那么多吃喝嫖赌的银两,不过总有这些人能够在这个一辈子都走不出百里地的小“龟公”面前卖弄的东西,他虽然走的不远,但在这座迎来送往的翠玉楼,听得肯定多。他心中已经把陈铜雀看成是个身上银两不少,江湖经验不足的雏儿,这也让他有了卖弄的心思,往日里都是听别人天南海北无所不知,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心甘情愿听他侃大山还津津有味的家伙,话不少的同时也对陈铜雀亲近了几分,说道:“这南方的象嘛肯定不是指西双版纳才有的那些笨重家伙,而是隐藏在最南面大山中的白象寺,别看大理皇城中的崇圣寺香客云集,但要想跟白象寺争这大理第一禅的名头还早了些,白象寺中的和尚那才叫真和尚,不受香礼,寺中的香客大都是远道而来的拥趸,自制香火得来的银两也用在佛像金身之上,若是他们建庙不那么偏远,相必崇圣寺中的香客都会少很多。”
陈铜雀只是知晓白象寺的名头,还没深入了解过,知道的也很有限,初闻这座寺庙在青楼“茶壶”的心中地位竟然如此之高,心念着找个时间一定要去这座深山古刹看看。见走在前面滔滔不绝的年轻人突然间不开口,他笑着问道:“那粉红小楼在中央怎么讲?”
年轻“龟公”似乎听多了说书先生讲书,深諳抑扬顿挫之道,见陈铜雀恰到好处的询问,这才说道:“公子刚才所言的三花夺魁其实只对了一半,翠玉楼有个传统,最出色的三位美人一人独居一座小楼,每位入幕之宾只要玩高兴了,都会差人在第二日送来一张价值千金的绢帛,挂在小楼屋檐之上,其实老鸨子也存了私心,可别小看这些意外之财,集齐八匹便是一批,三位美人名声在外,自然每夜都是高朋满座,这挂绢帛的习俗也从花魁之间的竞争变成了客人之间彰显财力的竞争,能在花魁房中春宵一夜,又有几个能折的下面子不在第二日送来这匹布?还不能送差的,都是顶好的绢帛呢!而且送给美女的绢帛大都以粉红为主,久而久之,也有有了这粉红小楼在中央的说法。”
陈铜雀呵呵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生拉硬拽将两大佛门圣地与你这青楼勾栏并列,不过这老鸨子可真是想尽了办法赚钱哪!”
年轻“龟公”轻笑一声说道:“谁说不是呢。公子今天点名要找的李师师姑娘就住在中间这栋小楼,因为李姑娘雅号白玉狮子,所以这楼又叫白狮楼。”
陈铜雀抬眼一看,楼层之间挂了一张巨大的匾额,上书“白狮楼”三个鎏金大字,侧目看向两方,夜色黑暗看不真切,又朝已经停在白狮楼前的年轻人问道:“这左右两侧住的又是哪两位美人?”话音刚落,手心又传来一阵疼痛,黄莺这飞醋吃的很是及时。
年轻“龟公”一边走上台阶准备敲门一边说道:“左侧的便是玉麝楼,住在屋内的姑娘叫陈玉麝,天生带有奇香,好像这个名字是后来入了勾栏才改的,原来的名字我倒是听说过一次,但是太长,没记住。”
“这位姑娘难道是外地人士?”黄莺忍不住问道,这位有些断袖之癖的“龟公”说话娓娓道来,倒是很适合去做说书先生。
见那个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小白脸主动开口问询,年轻人忍不住有些开心,悄悄压了压激动的心情,这才说道:“这位公子想来对我们翠玉楼不怎么了解,咱们这儿虽然离皇城不远,但说得不好听点其实就是穷山恶水,本地的女子大都皮肤黝黑,而且脸上总是生有两块难看的红色,这和胭脂红完全不沾边,所以本地的姑娘也大都进不了咱们翠玉楼,若是实在找不到营生了,找个小门小店白天关着晚上开着也就把生意做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钱来翠玉楼一醉方休。”
陈铜雀点了点头,深有体会,心念道:“刚才看似大方的赏给你小子的钱可足够老子以前闯荡江湖时候半年的花销了。”
见陈铜雀和黄莺都没有搭话,年轻“茶壶”没有急着敲门,好不容易逮到两个喜欢听他讲故事的家伙,还不得好好说道说道,接着道:“右侧的这栋院子可是被这位主人占据了十二年之久了,这对于青楼勾栏这种靠青春吃饭的女人来说无异于是个不小的奇迹,这女子名叫柳如是,这栋楼也因为她的名字被取名为如是楼,这些年的客人大都以文人骚客为主,耍刀弄剑的江湖人士大抵都是不愿意去她那里的,听说有一个嗜酒如命的家伙在楼中呆了两年多没出门,但红绫彩帛从未断过,据说出门之后那家伙脸色苍白,但精神很足,还没走出这片竹林便化虹飞升了。”
陈铜雀低声浅笑,说道:“我倒是听说这个江湖上有一位奇才以酒证道成就陆地神仙,但在酒肆娼寮中夜夜春宵成就天仙的传闻可从没听过,想必这也是你们掌柜做生意的精明之处,这些年恐怕没少忽悠那些不得志却有些钱财的落魄书生的囊中银两吧!”
年轻人许是也不相信老鸨子的这副说辞,对陈铜雀的质疑也没有反驳,不管怎么说,陈铜雀都是客人,自己一个以赎身为最大目标的小子没有必要因为一个自己都不确信的传言去跟金主争执,不过很明显继续讲下去的兴致不高,举起手轻轻扣了几次房门。
过不多时,一个头顶别着一只银钗,钗尾坠着一只小铃铛的少女拉开了房门,从轻启的门缝就能看到里面的富丽堂皇,少女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冷眼道:“小泥鳅,你不在前院守着跑后面来干嘛,本姑娘还要伺候小姐沐浴更衣,可没时间陪你瞎闹。”
小泥鳅从袖口摸出一块银子,很明显就是陈铜雀赏给他的那块银子,不由分说的塞到少女手中,笑着道:“小铃铛,这两位公子想知道李姑娘今夜有没有空闲,他们可是不远万里慕名而来的,你就当给我一个薄面,跟姑娘通禀一声,若是姑娘不方便,我明日再领他们前来便是。”
小铃铛小心翼翼的将银子塞进袖口,点了小泥鳅的额头一下,这才甩下一句等一下便把门关上跑去禀报去了。
小泥鳅挠了挠脑袋,一脸羞赧的看着陈铜雀黄莺两人,没好意思开口说话。
陈铜雀笑着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古美女爱英雄,刚才那位小姑娘想必是你心中最大的英雄吧。”
小泥鳅也没有在意陈铜雀的一语双关,只是咧嘴笑着。
此生最大目标就是为小铃铛和自己一起赎身的小泥鳅,从来没有过一次有少女点自己额头那一刻让他欢喜,就算是身处青楼勾栏中最底层,也有人对近乎所有人趋之若鹜的花魁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