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女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回答,又问道:“又该如何战才能赢呢?”
“所以你故意放风说自己被伏击受伤,激起百姓和将士的愤慨,以此达到哀兵必胜的目的?”
“算是吧。”罗敷女竟然没有否认。
“你杀了屠一骨的爱将,只怕对方比你更‘哀’。”吕青野挖苦她。
罗敷女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吕青野也看过去,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城门口。城门仍旧开着,通往外城的路上可以看到不少的士兵的身影。
募兵处竟然就设置在内城门口一个简易营帐内,营帐外临时立了一块牌子,上写“募兵处”三个字。
“大人,你就写上我的名字吧。过了年我就十四岁了,邻居十六岁的哥哥都打不过我。”一个小小的少年正在和营帐外的士兵打着商量。
“小兄弟,申将军有令,十六岁以下均不录用,赶紧回家去。”士兵伸手摸摸他的头顶,还不到自己肩膀的高度,笑着劝他放弃。
“要么我们过过手好么?”少年不死心,竟后退一步,扎个马步拉开架势,想让对方试验自己是否真有本事。
“小兄弟,天气冷,回家吧。城里一些储备物资已经开始转移,你可以去帮忙。现已是战时,越国人随时会攻过来,普通百姓也需做好任何时候皆可转移避难的准备,才能让我们放心地和越国死战到底。”士兵不理会少年的胡闹,却仍旧耐心地劝导。
“如果你打赢我,我马上回家。”少年紧了紧腰带,倔强地坚持。
“好小子!有胆色!我和你过招好不好?”罗敷女站在少年身后,接口问道。
士兵们看到她,立刻便要行礼,被她挥手免了。
少年听到声音,转过身体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常年看到身着盔甲的战士,那一身白色铠甲极有气势,也知道一定是个更大的官,立刻点头应道:“好。”
转而又觉得哪里不对,追问:“我赢了就要参军,你能和申将军说么?”
“能。”
“他会听你的么?”
“嗯,我想应该会的。”
“如果不听怎么办?”
“我就和他打一架,谁赢听谁的。”
“你一定打不过申将军。”少年肩膀垮了下来。
士兵们的脸色有些难看。
“为什么?”罗敷女倒是不以为忤。
“越国那个吐骨头的大将军都被申将军挡在城关外面了。”
吕青野听着稚气未脱的童言童语,不仅莞尔,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哎呀,是呀,这可怎么办?”
“你是昨天和国主一起进城的鬼骑将军么?”少年突然又想明白似的,问道。
“是呀。”罗敷女点头。
“那你能和国主说么?虽然听说国主受伤了,但申将军一定打不过国主。”在少年的认知里,最厉害的人才能做国主。
“好,我和国主说,你赢了就许你参军。”
“说话可算数?”
“算数。”
“好!”少年再次沉腰坐马,断喝一声,倒也真有几分气势。
“腰刀给他。”罗敷女示意旁边的士兵。
那士兵立刻拔出腰刀,倒转刀锋,把刀柄递给少年。
少年握住刀柄,大吼一声,一个大步冲到罗敷女面前,举刀便砍。
吕青野知道少年不是罗敷女的对手,但他面对高他一头、又自认为是将军的人,竟然无一丝胆怯和避让,真的就砍了过去,枢国人的彪悍性格,可见一斑。
罗敷女侧身避过,伸腿绊他。出乎意料的是,那少年的身体竟然十分灵巧,转身跳开同时旋臂反撩,刀尖划向罗敷女腰腹。
罗敷女含胸收腹,让过刀锋,上前一步,右手按住少年右肩,左手钳住少年握刀的右腕,巧力一拧,将他手腕拧到后背上制住。
少年右臂一麻,腰刀脱手跌落,右边身子也瞬间无法动弹。挣了两下仍挣不脱,突然一低头,用小脑袋狠狠撞向罗敷女前胸。
罗敷女右手用力,扳住他肩膀将他身体整个转了半圈,顺势用手掌扼住他纤细的后脖颈。略一用力,少年只觉脑袋要和脖子分家,有些惧怕,却又不肯认输,像只被拎住脖颈的小猫崽,不能反抗,悻悻地暗自倔强。
罗敷女用脚尖将腰刀挑回给主人,松开少年的手腕,右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语调柔和地安抚他,“输啦,乖乖回家。”
少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弹。
“怎么,小小男子汉,输不起?”罗敷女绕到他面前,半蹲下与他视线平齐,揶揄道。
“我不要当孬种,我不要避难逃跑,要死就死在这里。”少年红了眼眶。
“我们上战场不是为了送死,是为了保家卫国。等你再长大一些,力气更大一些,你就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亲人,保护国家,那个时候上战场不迟。”
“我爹说了,铁壁城就是我们的家,哪里都不去。要么守住家,要么死在家。越国有四万多人,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还不到一万五千人。除去年纪太大和年纪太小的,必须要一个顶四个才行。你是将军,我打不过你,但我一定能打赢越国的小兵卒。
“国主昨晚只用十三骑就和越国一百多人厮杀,虽然受了伤,但是也把敌人全部歼灭,一个顶八个,我一个顶一个,正好平均。如果我还能多杀一个,就能守住铁壁城。”
“傻小子。”罗敷女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道:“我们去和越国人厮杀,保证他们不会踏入铁壁城半步。你们留在铁壁城里,照顾老幼,为我们守城,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全力杀敌,这才是你要做的事情。”
“他们说我们要避难。”少年抬头看着之前那个和他说话的士兵,说道。
“对于合城老幼来说,当然是避难。但像你这样能步战的少年,都要站出来保护好避难的人。有人,就有希望,铁壁城就是我们的。”
“你们——”少年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犹豫了片刻,才讷讷地低声问道:“你们,会死吗?”
他是从小在铁壁城长大的孩子,从懂事起就知道铁壁城是一座戍城,自大半月前屠一骨攻城开始,肃杀、紧张的气氛便弥漫整座城池,在他记忆里这是第一次。
大人们不说,他也看得出来,新国主虽然来了铁壁城,但却没有带来援兵,又受了伤,情势对枢国十分不利。大家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守城,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不会。我们都会努力活着。”罗敷女正色回答。
“真的?”少年吸了吸鼻子,问道。
“真的。”罗敷女伸手把他眼眶里渗出的泪擦掉,站起身来,说道:“回家吧,准备保护他们避难。”
少年咧着嘴,破涕为笑,重重地点点头,说道:“我一定好好保护他们。”
说完转身就朝家的方向跑去。跑出十几丈远突然停下来,转回头大喊:“将军,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等我长大了,我要当你的兵!”
“当兵去找申云,当了将军再来找我。”罗敷女的回复也远远地传了过来,“我姓梅,梅兮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