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克熟练地在蒸馏釜内三个分隔室分别注入原液,他放弃了估算原液量的工作,直接往里倒。这加快了他的动作,注料过程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注完最后一种原液,他左手撂下料桶,右手顺手打开加热炉,看都没多看一眼,直接走向灌装总口,从容地把一只酒瓶在灌装口下摆正,软木塞向上摆在一旁。做完这一切,他缓步走回控制阀处。
他的动作虽然有些生涩,但和先前那几次失败相比判若两人,没有停顿,没有多余动作,一切简洁而高效。
“好样的!”莱莉悄悄捏了一下拳头,整个统筹过程安排得非常好,至少节约了两分钟时间;手法一气呵成,说明刚才他仔细考虑过具体操作方法,他已经基本上平静下来了。
如果这样就能从学徒地狱里走出来,说不定哥哥真是炼金术天才呢!
从摸到器材到现在,才刚刚半个小时!进步神速!不过,以目前的状况,要应付乔治的任务,还有一定的距离呢!
伊莎贝拉问道:“他现在有什么问题吗?”
“好多了,只是,操作手法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这是他绕不开的问题!”
“手法?”
“对,他是一个很好的战士,力量和体力都很好,但是在强调准确性和灵活性的实验方面,这两个长处帮不上太大的忙。”
“这确实是个问题,那么在正常的实验里是怎么解决的呢?”
“很简单,交给机器或者找个手法娴熟的助手。”
两人正谈着,达克那边叹了口气,又一次开始清理实验器材,最后,他一把抓起灌装口下只装了一半的瓶子,丢进废料缸——这次尝试又失败了。
达克调整一下状态,又连续进行了三次尝试,三次都失败了。他的脸上阴霾密布。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又是一个多小时被浪费了!
他开始围着实验台打转。
“哥,你找什么?”
达克直起身子,笑道:“别担心,我在找那个语音法阵设在哪——我要砸了它!一遍遍重复,我脑袋快炸了!”
“注意你的情绪!被它控制了一切都完了!”
达克头上的青筋暴起老高。
我是战士,战士,战士你懂不懂?要的是力量,力量!没有刺客弓手法师他们那么精准!
你知道我扳那三个该死的阀门有多痛苦吗?那么轻,那么脆,稍微一用力就会拧断,稍微一迟疑就会过线,然后浪费二十分钟从头再来,我明明知道该什么时候停,可手指头就是不听使唤!我想砸了这该死的破仪器!
狂暴的怒焰从脚下一直烧到头顶,达克大吼一声:“老子不干了!”说着,掉头就走。
莱莉这次没敢跟他硬顶,现在他明显已经失去理智,越劝越钻牛角尖,还是让他冷静一下,以后找机会再慢慢来吧。毕竟这个任务太强人所难了!
伊莎贝拉一下子站到达克面前,柳眉倒竖:“达克,我们特地来给你加油,你就给我们这样的结果吗?这是所有人都会遇到的困难,你要用这种自暴自弃的方式宣告自己无能吗?”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哪怕是乔治亲自来了,达克也绝对要狠狠暴打他一顿,这算什么啊?故意刁难然后看我出丑吗?
但是,现在是伊莎贝拉。
一口恶气在达克胸中打滚,他觉得现在如果自己开口,喷吐出来的绝对是带有剧毒的绿色火焰!他呼哧呼哧大口喘着粗气,盘算着怎样既能表达愤怒情绪,又不会伤害到女孩的办法。
伊莎贝拉双手轻轻拉起达克的右手,这个动作让达克的呼吸窒了一下,然后变得稍微平静了一些。
这是一只粗糙的手,上面布满了厚厚的茧皮,好像给手掌套了一只坚硬的角质手套,经年累月的劳动和刻苦的训练,让这只手拥有了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量,也剥夺它的灵巧与敏捷。
“达克,谢谢你,你救了我无数次,在我心里,你是个大英雄!”
达克的脸腾的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那个,你也救过我很多次啊,我们是伙伴,伙伴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没有什么谢不谢的,啊哈哈哈……”
“但英雄不是神,也有好多做不到的事。无论是谁,要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里取得进步,都要付出别人难以想象的艰辛!成功之花,要靠无数的汗水和泪水浇灌才会开得分外美丽!”
“道理我懂,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我的手不适应这种精细操作,我做不到!”
伊莎贝拉柔声道:“我觉得现在你好多了,有什么话,到外面说给我听好不好?就我们两个。”
“啊?这个……好。”
莱莉不满地哼了一声:“什么嘛,对自己的妹妹就那么凶!一点都不像以前的你!走之前把器材收拾干净啊,残液留在管道里,影响下一次实验!”
“抓紧时间,我到门口等你。”
达克尴尬地嘿嘿笑了几声,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东西。做完这一切,他来到门外走廊上。
走廊里静悄悄的,墙边的长椅上,伊莎贝拉静静地坐着,脸上很平静,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达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伊莎贝拉,刚才我的态度有点……”
伊莎贝拉摇摇头:“很正常,男孩子嘛,谁没有点脾气呢?”
她这么说,达克反而越发无地自容:“我、我刚才火上头了,随口乱说的,一会我再接着做。”
“找不到原因,你还会失败。重复错误没有意义。”
“我很清楚原因是什么,但是我办不了,”达克无奈道,说了这句话,他觉得有些绝对,于是改口道,“起码,现在的我还办不了。”
“是什么?”
“心态和手法。我性子太急,遇事又不冷静,连续几次失败,就沉不住气了。至于手法,那更难办了,从莱莉开始学炼金术起,她就整天在家里练练练,整整三年才有小成。我从小就是个干粗活的粗人,第一次做这个,还要求一天之内做完,怎么可能嘛?”
伊莎贝拉点点头:“确实很难,不过,你觉得乔治是那种故意刁难人然后看别人笑话的人吗?他既然特意为你出了这么一道题,肯定有一种你能找得到的做题方法!”
“特别的做题方法?哪个环节是我能解决得了的?”
“让我们从头想想,第一次为什么成功了?”
“我觉得是运气,我都没想到能做成,结果出乎意料地顺利,后边几次失败把心态搞糟了,恐怕,很难再有那样的心态了——我觉得心态这东西比手法更难调整。”
“那么心态问题对后面几次失败有很大影响吗?我觉得当时你已经比较冷静了呀。我觉得心态不是关键。”
“嗯?这个?”达克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情景,道,“叫你这么一说,确实,影响没有那么大。”
“我就说嘛,如果是心态导致的问题,那错误一定会很大,比如第二次操作,你想另辟蹊径,结果错得很离谱。”
“那主要就是手法问题了——一天之内练出手法来,根本不可能啊!”
“先别急着否定嘛,我看你在操作阀门的时候动作很别扭——哪有翘着三个指头光用拇指和食指去拈的?不是应该拧吗?”
达克顿时有种找到了知音的感觉:“你也看出别扭来了?那个破仪器简直是要我命啊!阀门和管道都是玻璃做的,脆的要死,稍微用点劲就捏碎了啊!每次下手之前我都得先琢磨该用多大劲,别扭死我了!”
“那第一次的时候……”
“当时没考虑这个问题,抬手就上了,做完之后才有点后怕——等等,你的意思是……”
伊莎贝拉眼睛里火花一闪:“我想你已经找到了,这就是题眼!”
达克一愣。
伊莎贝拉立即解释道:“一直以来,你在队伍里的定位都是战士,力量型的战士,平时都用很重的武器,战斗也都是以粉碎打击制造的震波来制造范围杀伤,从来不用考虑精确控制的问题……”
达克目光闪亮,接下去:“所以乔治故意选了这么一个考验我精确控制能力的题目,不管我再怎么调整心态,只要手法跟不上,永远无解!那怎么改变手法呢?”
伊莎贝拉眉头微皱:“好像绕了一圈又回到手法上去了啊!”
“不,等等!手法无非是操作器材的方法,器材不顺手的话,调整器材?”
伊莎贝拉叹口气:“达克啊,调整高精度器材的难度,比熟悉手法还要高吧?一旦弄坏了,二十四小时之内,你可没有第二台仪器可用!”
“改不了器材啊……”达克自言自语着,突然猛地站起来。
伊莎贝拉给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没有,没有问题!我想到了,我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以后我一定回来!”说着,他撒腿就跑。
伊莎贝拉急了,站起来大喊:“你干什么去?要是再不成功呢?”
达克的声音传来:“那就再试别的!我绝不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