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形势急转直下。
哈桑从一个领导被欺凌者奋起反抗的英雄,变成了灭绝人性、罪行累累的刽子手。
乌姆利姆港,这颗阿拉孛帝国海畔明珠,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踩碎。
狂暴的洪水不但摧毁了一半的城市,还摧毁了不少码头和无数大大小小的船只。上百家商会血本无归。
港内哭声震天。
同时,不少门萨罗人拍手称快,认为大首领的报仇痛快淋漓,足以让地上人丧胆。但更多的门萨罗人却表现出对前途深深的忧虑。
以区区两万门萨罗人,与整个乌姆利姆港对抗,甚至与整个地上世界对抗,这怎么做得到啊!
也有人觉得奇怪,在突击乌姆利姆港的时候,大首领不是表现的相当克制和明智吗?怎么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场洪水?难道说那时候的克制是故意麻痹敌人的?
达克做了两件事,第一,通过门萨罗人原先的联系渠道把门萨罗人与阿克巴小队的关系散播出去,这么做有多少人相信,那只有天知道,效果也微乎其微,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第二,全力以赴,把所有门萨罗人向地层更深处转移。
第二天一早,所有封锁地道入口的护教圣军全部撤走,已经不需要他们来进行封锁,被仇恨烧红了眼的乌姆利姆港民众自发组织起来,轮番封锁、监视。
数个大商会联合发布赏格,一颗门萨罗人的人头,两千迪纳尔,无论男女老幼。
门萨罗世界被愁云惨雾所笼罩,复仇的兴奋过去之后,是惶恐和紧张。
达克日子难过,穆尔台兹就轻松了,他现在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舍利夫老弟,门萨罗人,这颗寄生在阿拉孛躯体上的毒瘤,终于要被铲除了。”
舍利夫有些魂不守舍:“呃,是的,这是好事。”
“看起来你还有点不相信,看看外面吧,民众在自发组织巡逻,每一个路口,每一处空地,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紧紧盯着;一直出工不出力的城防队,现在也认真起来了;商人们在踊跃捐输——这哈桑是不是傻?平白无故送给我们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哈哈!”
“但是,现在有种说法,是门萨罗人中的叛徒、逃兵策划了这次袭击。跟门萨罗人没有直接关系。”
穆尔台兹停住笑,认真道:“我确信如此。以哈桑的水平,不可能出这样的昏招。但是,现在事实如何已经没人关心了。大家在意的是,死人了,死了很多人!必须有人为此负责,谁来负责呢?门萨罗人,全体门萨罗人。地上人对门萨罗人本来就充满了猜疑和敌视,哪怕一点小小的分歧都会被投射到无限大,更何况,那几个混蛋的手段已经灭绝人性。”
“也就是说,就算没有这次的事,双方也会彼此仇杀?”
“说对了老弟。我们要做的,只是轻轻推一把。”
“那个哈桑,还真是可怜,平白无故当了替罪羊。”
“也不全是,谁让他驭下不严呢?现在,他很难有翻盘的机会了。将来的史书上,会把他写成一个暴君,一个昏君,一个走投无路的、丧心病狂的疯子。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港口遭遇彻底毁灭的劫难,然后他施展神通把大家都救了,但那怎么可能呢?舍利夫老弟,从今天开始,门萨罗人就要躲到地层更深的地方去做老鼠啦,他们再也不敢露头了。港口的重建和改造工作,就要交给你啦。”
舍利夫连忙肃立:“听您的吩咐。”
穆尔台兹哈哈笑道:“我是军人,建设的事情一窍不通,除了军营和城防,其他的,统统交给你,这可是美差啊老弟,有什么残羹冷炙,别忘了给哥哥我留一口——我吃饱了不饿,手下的弟兄们可眼巴巴盼着呢。”
“那是一定的。”
“托哈桑之福,圣真寺的伯卡们,城防队,百姓,甚至见利忘义的商人们都会听我们安排——毕竟门萨罗的威胁还在嘛,对不对?”
“下一步的目标是——”
“加税。没有钱就没有强军。”
“但是现在的税已经很高了,再加税,只怕商人们……”
“这不是问题。黑市商人已经修理的差不多了,港口一流的豪商只有扎哈布和菲达两兄弟。他们将会是很好的代理人。”
“代理人?您的意思是——”
“非常时期,大商人捐资助军,这没问题。就算捐出了全部家产,还是可以担任代理人的身份嘛。”
“请、请稍等,您的意思,如果我没猜错,是让他们捐出全部家产,然后给我们打工?”
“太棒了,就是这样。”
“不不不,大人,这么做会毁了乌姆利姆港的商业规则,会让所有商人跟我们为敌的!”
“这是唯一的机会,不趁现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金钱只有彻底掌握在我们手里,才能为我们服务!当然,这种事,他们会主动请求的。”
“主动请求?”
“菲达的儿子易伯拉欣,他的女友是个阿萨辛,是那个两次行刺查哈里大人,炸毁罗福兰水库的元凶!你说,易伯拉欣难道一点也不知情?这件事情操作好了,我们既可以平息港口民众的怒火,又能得到一大笔钱。”
穆尔台兹话音刚落,卫兵通报:“报告,菲达先生求见,想来谈捐献家产的事情。”
穆尔台兹放声大笑。
哗的一声,易伯拉欣被一桶冷水泼醒。
剧烈的疼痛瞬间占据了大脑,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一条腿已经被打断,双手十个指甲被拧掉了六个,胸口上还有烙铁烧焦的痕迹,后背的深深的鞭痕上盖着一层盐霜,已经疼得麻木。
世界在眼前一忽儿近,一忽儿远。
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他的头发,摇了摇:“混蛋,说,那女表子在哪?”
“不知道。”
重重的一拳打在他胃上,易伯拉欣哇的干呕了一口——胃里的东西早就吐光了。
“她不是……我女友……”
狱卒狞笑着,拖过一张铁桌子,把他的一只手按在桌面上,抄起一柄榔头:“还真是硬汉。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拔指甲是不行了,请你吃烙饼。”
嘣的一声闷响,易伯拉欣的右小指第一节被砸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肉酱。
易伯拉欣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爽吗,你这混蛋?我儿子死了你知道吗?他才六岁,是好学生,读书很上心,唱歌很好听,我经常扛着他去这里那里玩——他死了!”狱卒语无伦次,边哭边笑,“没关系,没关系!你还有九根手指头,十根脚趾头,咱们慢慢玩!”
背后房门吱呀一响,咕咚一声,另一个人被捆着一脚踹进来。
易伯拉欣抬起又青又肿的双眼,发现那居然是罗伊斯。
罗伊斯情况好些,被撕破的衣服茬口是新的,他放声大呼:“这不公平,我是诚实的外国商人,为什么逮捕我?”
罗伊斯身后的男子笑道:“正因为你是外国商人啊,你们这些趴在帝国身上吸血的蛀虫——吊起来,给我打!”
劈头盖脸的一顿皮鞭,罗伊斯十分硬气,一声不吭。
打了一顿,男子道:“异教徒,让你知道,去地狱里该恨谁,老子是穆尔台兹大人的幕僚亚马拉,把那个什么巧克力的配方交出来。”
“做梦。我是多兰德人,是新特诺蒂兰王国公民,是合法商人,有权保有商业机密,有权得到公正的对待!我要向贵国商务部门投诉!”
亚马拉用鞭杆拍拍他的脸:“交出配方,我可以请你喝咖啡。”
“贵国……不,你们港口就是这样对待外国商人的吗?特别是,一个持有特许状的商人!”
“特许状又怎么样?你不过是一条拴了项圈的狗,到了这里还嘴硬?你的所有财产,包括你的工场、购置的地产和随身贵重物品,都归乌姆利姆护教圣军本部所有。你现在唯一有机会留住的,是你这条小命。”
“这是野蛮人的行径!我抗议!我会向新特诺蒂兰王国商业联合会申诉!”
“这样吧,配方留下,我给你个跑去申诉的机会。你那个野人国能知道特许状,还真不容易啊,让我猜猜,小野人们能为你这条狗叫唤几声?”
罗伊斯沉默了一会,道:“可以,我可以交出配方,但是,我要保证我家人、随从和商业合作伙伴的人身安全!”
一旁的易伯拉欣感激地看了罗伊斯一眼,缓缓地摇头,意思是,穆尔台兹铁了心要整我们,你担不住,先保住自己吧。
果然,亚马拉道:“还真会谈条件啊,”啪地一鞭,罗伊斯身上又多了条血痕,“只有你的家人和随从。听懂了?”
“还真是多谢啊。最后,您确定要这样做吗?即使可能招来强烈的抗议和报复?”
亚马拉哈哈大笑:“你在威胁我?还真是天真得可爱。”
“我要提醒你,即使有配方,没有原材料,也造不出来!”
“我们当然可以再高价卖给别国,比如,多兰德王国?”
“无耻,无耻!”
“多谢夸奖,走吧,去把你知道的配方,老老实实地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