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枷锁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拉尔宾期盼的犹利亚援军终于到了。

令他意外的是，援军居然只有七个人。领头的是老熟人。

“萨龙，是你？怎么只有这几个人？”

面前的犹利亚指挥官在军事上的造诣与自己不相上下，同样是长老会器重的人。不过，这家伙是个大犹利亚主义者，一个强硬派。拉尔宾对他并没有太多好感。想来对方也差不多。

萨龙一脸的抑郁，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没办法，拉尔宾，行动取消了。”

拉尔宾吃了一惊：“取消了？什么行动取消了？是我们在三个村子的行动，还是对门萨罗地下图书馆的行动，还是整个大起义？”

萨龙眉头紧锁：“整个起义。”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朵里哈奇城有变，拉撒尼派和什利叶派没打起来，如果发动起义，会遭到优势敌人的围剿。所以，暂时取消。”

“具体情况呢？”

萨龙把朵里哈奇城的情况告诉了拉尔宾。

姆斯蓝教有两大教派，拉撒尼派和什利叶派。双方在教义上分歧不大，关键是对传统的态度上，拉撒尼派强调必须完美地遵循先贤马哈马德制定的一系列教条，而什利叶派则比较开通，不那么保守。

现在帝国内部大部分人信奉拉撒尼派，但在某些区域，什利叶派力量较强，比如朵里哈奇城。

双方的争夺给了犹利亚长老会机会，这才制定了寻机复国的起义计划。

但是，这内斗居然停止了？怎么可能？

“据说，那个本来该死的纳杰姆丁没死，在朵里哈奇城出现了。他手中还有两块《通天经注疏》的残片。”

“什么？当初执行任务的人不是说得手了吗？”

“那种伤势，以帝国的医疗水平是救不活的，所以说他必死无疑，但是，有几个多兰德人恰好去拜见他，把他救了；然后，老家伙对外宣称死了，一直到朵里哈奇城才现身。”

拉尔宾不死心：“但是，也可能是阿拉孛人用了替身。”

“那注疏残片是真的，无论是拉撒尼派还是什利叶派，都派出了最好的经学家进行解读，没问题，是真的。所以，老家伙是真是假，对我们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拉尔宾沉吟了片刻：“但是，毕竟，《注疏》还没有集全，两派的利益冲突不是注疏残片能平息的。这只能是暂时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把《注疏》集全了，各地的王公也肯定不会放弃占山为王、独霸一方的梦，我们犹利亚人还是有机会的。”

“不错，但是现在的朵里哈奇城形势正趋于稳定，发动起义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明白了。不过，推迟是可以的，为什么要取消？”

“因为不知道下一次机会是什么时候。况且，”萨龙停了一停，道，“朵里哈奇城总督颁发了新命令，承认犹利亚人为帝国的合法公民，财产和阿拉孛人一样，受到法律保护。现有各项税种降低30%。”

拉尔宾怒道：“我们承担的赋税是阿拉孛人的三倍，30%？长老会接受了？”

萨龙无奈地点点头。

拉尔宾怒气冲冲：“原先是不把我们当人看，极尽盘剥虐待之能事，现在又给我们一个二等公民的待遇，长老会那帮傻瓜，就为这种条件，出卖了犹利亚民族的利益？”

萨龙淡淡地道：“这是长老会的决定，我们这些军人能说什么？拉尔宾，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这次我来，是接你位子的。”

“哼，虽然你脑子里装的全是刀剑，总比长老会那帮白痴要好。”

“但是长老会没有宣布任何关于你的新任命，换句话说，你被踢出去了。”

拉尔宾愕然，继而愤慨，但是很快，他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或许，不是件坏事。一个不能打仗的军人，还呆在军中干什么，不如去干点有用的事。”

“哦，听起来你有个计划。”

“你跟我来。”

拉尔宾带着萨龙来到指挥室，把昨晚的遭遇战影像放给萨龙看：“这就是我遇到的、很特别的一小队阿拉孛人。”

萨龙被震撼得半天说不出话。

拉尔宾道：“我要去找他们。”

萨龙惊道：“你疯了？你和他们可是敌人！”

“我刚才说有个计划，我坚信，大犹利亚国必将复兴。”

“我确信如此。但是，这和你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阿拉孛正在腐烂，或者在腐烂中灭亡，或者在腐尸上生出新的幼芽。你知道姆斯蓝教的始祖马哈马德吧。”

“那还用说，那是阿拉孛人的先贤，宣称是他们的伪神卡拉的使者。不过，确实是个一等一的人才，聪明人。”

“正因为他太聪明，制订了详尽得近乎完美的教义教规，后人几乎难以更改，所以，才铸就了阿拉孛帝国数百年的辉煌。但是，也正因为此，阿拉孛必将走向衰落。”

“怎么说？”

“一个把一天中大多数时间都用在宗教仪式，却不是读书写字工作上的民族，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吗？就拿耶卢撒冷突袭战来说，被多兰德的一支不到万人的部队偷袭得手，十多万大军硬是奈何不了一座城池，最后轰开城墙的魔导大炮，用的居然是二十年前的技术！”

萨龙若有所思。

“是什么阻碍了他们的进步？不是什么腐败的官僚和动荡的政局，而是顽固的传统，固化的思维！任何技术、制度、思想上的伟大进步，都会被统治阶层看做是对传统的挑战而扼杀掉！这是套在阿拉孛人身上的、看不见的枷锁！”

“你的意思是，昨天晚上来报仇的那帮阿拉孛人，不是普通的阿拉孛人？”

“对。我最感兴趣的，不只是他们的技术，还有他们的思想。我很好奇，他们是如何摆脱这枷锁的？还有，他们的下一步目标是什么。”

“你打算怎么做？”

“刚才说过，去找他们。他们一定会被帝国排斥，那么，最起码，这些人的技术，会对我们复兴大犹利亚国有巨大帮助。”

“但你和他们交战过。”

拉尔宾呵呵笑道：“那又怎么样？他们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嘛。我希望，我带他们回来的时候，长老会的老顽固们，脑袋不要变成石头。”

萨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样，我就不会特别内疚了。”

“你什么意思？”

萨龙把一张纸头拍在桌上：“长老会的逮捕令，拉尔宾，你知道的，总得有人，为屠杀平民这件事擦屁股，让全体犹利亚人来干肯定不行。”

拉尔宾大笑：“刚获得做狗的资格，就迫不及待地要跪舔了！萨龙，你看着吧，早晚有一天，这该死的长老会会成为犹利亚民族的枷锁！”

萨龙淡淡地道：“到了那一天，砸烂就是了。现在，你准备好拒捕，然后逃亡了吗？”

拉尔宾拍拍萨龙的肩膀：“我的朋友，最后给你一个忠告，除非你能把对方彻底消灭干净，否则，总用刀剑说话，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知道。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

“再见了，但愿再见的时候，犹利亚民族，已经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