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唐宣看起来倒像是在外面做了三年的乞丐。(手打)心疼得唐老太当场就掉泪了。周围邻居听唐宣这是在外面打了三年仗，旁边一个老太太立刻就道：“这可是祖宗保佑啊！能活着回来就是福！”

邻居们跟着进了唐家，有人提醒唐老太上火盆让唐宣跳，好去晦气。

“毕竟是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跳了火盆才平安呢！”

当年唐宣办喜事那天，唐家才这么热闹。不大的院里挤满了人，大家一起看着唐宣跳过火盆才回了家，进了屋。

宋佳期趁机会抱着六六跟着一起进来，外面唐老太谢谢大家，改天一定好好答谢各位，今天家里有事，就不多留各位了。好话了一箩筐才把邻居都送出去。

唐宣站在屋当中，手上的包袱还提着没放下来。他身上的衣服和鞋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宋佳期给他做的那几身衣服早就在跋涉的途中不知道掉到哪个山沟里了。

几年没回来让他有认生，倒觉得自己是个客人。手上的东西也不敢放到炕上，怕弄脏了被子。

宋佳期虽然跟进来了，可也不知道该跟他什么。这三年一下子好像把当初的两人的那感情都给打散了，成了陌生人似的。

六六躲在娘后头，伸着头看眼前这个叫‘爹’的人。他知道什么是爹，爹就是晚上跟娘一块睡，白天打孩子的，家里好东西都归他的，吃饭吃最多的人。这些都是他从别的孩子嘴里听来的，听爹爱打人，还爱骂人，他就觉得自己家没爹是比其他人都好的一件事。

没想到今天爹就回来了。长得还那么大，打起人来一定疼。六六一边想一边盯着唐宣看，见唐宣冲他讨好的笑，立刻吐舌头喷他。

唐老太送走邻居就进来了，见两人这么傻站着，上去抱走六六，回头对宋佳期交待：“你也别傻站着！去给他收拾一下，一会儿吃完饭再烧水给他洗洗。”

唐老太走的时候不忘带上门，回头就对冲着他亲爹吐舌头口水的六六：“那是你爹！不许这么对他！不然奶奶打你！”

六六不服的倔嘴：“爹回来，奶奶就不要我了！”

唐老太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兔崽子！奶奶不疼你？那晚上想吃糖水荷包蛋是谁给你做的啊！”

唐老太抱着孙子去厨房了，屋里两个人还那么站着。

宋佳期鼓起勇气走过去了，因为她觉得唐宣其实有害怕？他好像比那些邻居还像客人，这里可是他的家。

她过去接了他手上的包袱，再把这个大块头按坐到炕上，他还想站起来，她硬按着让他坐下，把包袱放到凳子上，给他倒了杯茶：“你……受伤了吗？”

唐宣自从屋里没别人后就一直盯着她，她给他倒茶，他就这么拿着，也不喝，听她问就赶紧：“没，没受伤。”

宋佳期都觉得这人有犯傻了，见他嘴上都干得起皮，拿过他手里的杯子把水喂给他，两人这么一接近，唐宣才跟活过来似的。

她发现了，挨着他坐下，上上下下的打量，除了看起了好像一口气老了五六岁，瘦了有十多斤外，确实不像受过伤的。

她松了口气：“那我先给你打水，你洗洗，换身衣服好吃饭。吃了饭再洗澡。”刚起来准备出去，唐宣一把拉着她了，就像孩子找娘一样看着她：“别，不用，一会儿一块洗。”

宋佳期知道他这是不想让她走，又坐回来：“那我叫招弟。”

她扯着嗓子喊招弟送热水进来，衣服都是现成的，就算他不在家，每年的衣服她也都给他做，到现在存了有十几套新衣服了。

洗了脸，洗了手，宋佳期还想给他把头发重新沾着水梳一下，他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先别弄头发，长虱子了。”

宋佳期的眼睛都瞪圆了，不过想起来以前她还在宋家时，宋大海出去几年不回来，一回来王氏都抱怨，天天让他洗澡不，还他长虱子。她那时还以为这话是夸张的，就像人臭死了。

她还想给他洗脚，他也不肯，她就没勉强。

两人这一下子还是没多少话，不过唐宣一直看着她像看个没够的样，她被他盯着，慢慢的有觉得他是真的回来了。

唐老太其实一直在听着这边的动静，赶着弄了几样菜，又出去买了糟鱼、腊鸭、卤猪肉，又提了一瓮酒回来，算是先让唐宣能吃顿饱饭，明天再好好的给他做一顿。

见招弟把脏水提出来了，拉着她到一边问：“里头，你家爷和你奶奶怎么样？”

招弟刚才低头进去低头出来，什么也不敢看，这会儿什么也不出来，半天结巴着道：“挺、挺好的。”

“挺好的？”唐老太高兴了，马上问：“怎么挺好的？”

招弟开始瞎编：“就是挺好的……奶、奶奶坐在爷的腿上，爷抱着奶奶，奶奶还在唱曲。”着她清了清嗓子，掐着音学了一段在街上听那卖唱的女的唱的曲子：“哥哥你慢些走啊~~”

开头唐老太听着还挺好，后来越听越不对，虎着眼睛瞪招弟。

招弟正唱到‘听妹妹句烫心的话~’，越唱越美的时候，唐老太的巴掌高高的举起来了：“死丫头我让你胡扯八道！”

招弟缩着脖子溜了，唐老太在后头撵：“你都在哪里学的这些花花调调？你给我过来！”

等到摆饭的时候，唐老太看到唐宣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脸也洗了，手也洗了，满意的冲宋佳期头。

胡子还没来得及刮的唐宣看着真是让人心疼，唐老太在他吃饭的时候一个劲的抹眼泪，气氛非常消沉，宋佳期后来见唐宣越吃越慢，干脆起来把唐老太扶到外头去了，声劝她：“娘，他平安回来了就行了。我听他也没受伤，苦是吃了，但在家里养养也就过来了。您老这个样，他看了心里也难受啊。”

唐老太这才好了。

等唐宣吃完这顿饭，热水也烧好了，宋佳期和孙婆婆两个人一起帮他洗了个澡，换了两次热水才算把他给洗干净，就是这头发里的虱子难办，唐老太听了，道：“好办，给他剃个光的就行！”

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动了就是不孝。

唐老太一撸袖子：“我给他剃，我是他娘，我来剃就没不孝顺了吧？”拿唐宣以前在家里剃胡子的剃刀在刀石上磨快了，进来按着唐宣的头给他剃了个秃瓢。一边剃唐老太还一边：“别信那些酸秀才的！我可知道这头上的毛病不好治，弄不好真成秃子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宋佳期在旁边不敢，那个应该是长在头上的疮吧？

唐宣头发剃了，胡子刮了，人一下子就看着跟走前差不多了，就是瘦得脱了形，两颊都凹进去了。

等他从浴桶里出来，一下脚站在地上脸上一皱，宋佳期马上发现他的脚上估计有伤。三人再把他的脚抬起来一看，宋佳期立刻就掉泪了。

脚底可能以前只是磨的水泡，现在皮都快掉光了，又是脓又是血又是泡得发白的肉，看得人都发寒。

“这要疼成什么样啊？”唐老太一看也恼了，对着唐宣就吼：“你也不看看你媳妇哭成什么样了？早回来怎么不？还想瞒着我们？你瞒我们干什么？”

唐宣疼得脸发白还要笑：“不想你们担心，没事，没事。”

宋佳期捡起他穿的鞋看，旧鞋里泥和血啊肉啊混在一块，都看不出来了，怪不得他刚才不肯换鞋，这鞋脱下来给揭掉一层皮差不多。

招弟去把驴套到板车上，唐老太和宋佳期送他去看大夫，虽然唐宣一个劲的这伤不用管自己就好了，可现在他话没一用。本来想让孙婆婆在家带着六六，可这子一看牵驴套车，麻利的就爬上去了。

孙婆婆叹气：“一块去吧，要不我一个人也看不住他啊。”

一家人去了药馆，老大夫看了唐宣的脚后，很不以为然。

“病，一会儿就行。再抓上两贴药，一贴是敷的，一贴煎了让他吃，就行了。”

听大夫的轻松，宋佳期也松了口气，唐宣还在旁边：“我就没事，你们还非让来，那营里大家的脚都这样。”

但他很快不这么了。老大夫先用竹刀把他脚底的血泡都挑开，脓血都挤出来，发白的坏肉都剜掉，然后用药水洗，洗了三四遍后才算完。

这时唐宣已经浑身冷汗，整个人全身僵硬的巴在长凳上。宋佳期看到一半就腿发软，只有六六一直在旁边瞪着眼睛‘哇！哇！’惊叹。

老大夫给他两只脚都弄好了，一眼看到他的脚指甲，摇头，叫过一个工帮着按住他的腿，快、狠、准的拔掉了他脚上的四个指甲。

然后再一次挤脓血、清创、上药。

宋佳期按着他的肩膀，知道他差一跳起来。看那脚指甲就知道他们这些当兵的在打仗的时候肯定不会有那个闲情剪脚指甲，长出来，折了，扎进肉里了，他们大概都没当成一回事。

老大夫这么一通忙，最后也只是简单给他把两只脚松松的包起来。

“这些天就歇着吧，别动了，也别下床。好好在屋里等伤口收口才能动，不然你这脚，不到五十就能废了。”老大夫交待完，开了两贴方子，把唐家人送走了。

唐宣进来的时候还是自己走着进来的，出去的时候是让人家的工和孙婆婆、招弟扶着出去的。这么一个大男人让三个人扶着出去，还有两个是女的，很是吸引人。

宋佳期在旁边都看到他的脸发红了。

回了唐家，唐宣只能躺到炕上去，六六踢了鞋也跟上去，他对他爹这两只脚很有兴趣，总想拔开看看。

唐宣见着儿子，还是个这么好的儿子，他干什么唐宣都只是笑着看，见儿子想看自己的脚，很配合的伸手就要解开药布。

宋佳期收拾完刚进来，一眼看见，虎着脸过来：“你敢！！”

被她这么一瞪，唐宣立刻把手收回来了。

宋佳期从丈夫看到儿子，直把六六看得从炕上溜下来跑去找奶奶了。

眼看着六六出去，唐宣的眼睛跟着也出去了，嘴里道：“别吓着他了，他孩子一个，就是好玩。”

宋佳期见他的这立场不大对，立刻纠正：“不行！这子皮得很！你再给他好脸，他蹬着鼻子就上脸了！”再看他这个样，怕他见了儿子就什么都忘了，再交待道：“你这脚大夫交待过了，别乱动！你也别拆！一会儿药煎好了，你喝一碗。”

唐宣这次回来，一是看见媳妇，二是看见了儿子，他本来见着宋佳期就软和，现在又添一个儿子，更是没一脾气。听她只是一直收不住笑的头：“行，我都听你的。”

现在屋里就他们两个，唐老太刚才在她进来前就交待她今晚如何如何。可她想着他这双脚，还是觉得应该先停上两天，等脚好了再。

唐宣伸手拉她坐下，然后就要搂过来，她推开他：“你这脚还没好呢，等两天，刚回来也歇歇啊。”

唐宣：“本来没大事，这一看大夫，病也变成大病了。”着故意长叹一声放下手。

宋佳期一见，态度一下子放软了。她刚才拒绝他，倒有一半是认生，毕竟三年不见，有一下子全拾起来也不是一会儿半会儿的事。

唐宣这才美美的抱上了媳妇，就是不能干什么，只是抱着就满足多了。

两人在屋里话，没两句唐宣就睡着了。

宋佳期悄悄的起来，把被子给他盖上再出来。唐老太就在门口守着，见她出来，奇怪道：“你怎么出来了？”这三年没见，夫妻两个不是该亲热亲热吗？

宋佳期声：“他睡了。”

唐老太这才明白，哦，儿子累了。

“对，对，他刚回来，在外头肯定累坏了。”唐老太叹气，一面心疼儿子，一面又觉得可惜。忍不住还是拉着宋佳期交待道：“这次他回来，你赶紧再怀个孩子。”

宋佳期冒出来一句：“那六六……”她没准备这么早就再生一个，六六一个就够她带的了。

唐老太大包大揽：“六子有我呢，你只管再生就是！你生多少，我都给你看！”

眼见唐老太还要拉着她再生几个孙子，生他十个八个，宋佳期干笑着应了两声又躲回屋里去了。

见儿媳妇进屋了，唐老太才满意了。心里开始盘算她的二个孙子什么时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