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里耶卡 第一节

在一马平川的沿海平原地区，通体皆由大块红砂岩砌筑而成的本宁顿堡显得那样突兀醒目。这座沿地势自然走向构筑的城堡形似一头蜷缩盘踞在山丘顶部的红色巨龙，自远处眺望过去景色极是壮观。

尽管不是头一次看到这座身姿伟岸的城堡，陈无咎还是禁不住要再次赞叹设计者匠心独具的天才构思。

堪称次大陆地区要塞建筑经典之作的本宁顿堡，扼守着通向奥匈帝国在温暖亚速尔海沿岸的唯一港口城市里耶卡的陆路通道，城堡内的驻军人数可达上万之众。

终年都可以享受亚速尔海和煦海风吹拂的里耶卡城自从两百年前被奥匈帝国夺取之后，便一直都是奥匈帝国皇帝的直辖领地。这里出产的海盐、鱼干、多种水果与油橄榄可谓丰饶，而本地特产的葡萄酒和优质的黎巴嫩雪松板材更是专供皇帝享用的奢侈品。

作为亚速尔海北岸最优良的深水港口之一，里耶卡在政治、军事和经济上的地位都十分重要。尤其是源源不断供应到奥匈帝国北方地区的海盐，几乎成为了维持帝国皇室日常开销的主要支柱。

盐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调味料，缺乏食盐的饮食会使人感到浑身乏力精神不振，严重的时候甚至会令一支军队的士气受到极大影响。

为此，奥匈帝国不惜血本在这座海港城市的周围修建了多座坚固的要塞，并且在里耶卡附近营建了一座奢华的行宫。在每年的冬季时节，帝国的皇室成员都会选择前往里耶卡居住一段时间，躲避奥格斯堡的严寒天气，同时以此表明对于里耶卡的高度重视。

“纳罗小姐，我们今晚将在里耶卡休息。建议您最好多买一点衣服，再过一段时间，东阿拉德就要开始下雪了，您现在的衣衫未免单薄了一些。”

欣赏过风景，陈无咎好心地出言提醒朵丝蒂拉，毕竟精灵族可不是以耐寒著称的种族，过了里耶卡这座大城，到特兰斯瓦尼亚的沿途就没什么像样的城镇了，恐怕很难买到合适的成衣。

岂料，望着面前一本正经的陈无咎，朵丝蒂拉却笑而不答，害得陈无咎开始胡乱琢磨起自己刚才的这番话到底什么地方犯了错误。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顺着平坦的大路经过本宁顿堡，在日落前来到了里耶卡。

素有亚速尔海明珠美誉的里耶卡在傍晚的夕阳中格外迷人，整个城市中最为醒目的建筑便是那座拔地而起的巨大导航灯塔。

赶在黄昏日落前，白天外出到近海捕鱼的小型船只正在陆续返回港口，而准备出航到深海捕鱼的大型渔船却正在起航之中。这些每天川流不息往来于港口的渔船所带来的新鲜渔获，为里耶卡富有盛名的海鲜美食提供了充足的原料供应。

黄昏时分的里耶卡仍旧随处可见忙碌的本地渔民和悠闲的外来旅行者，忙碌与安闲在这座城市里闲得那么自然，似乎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在日落后，随着点灯人将一盏盏以风暴洋鲸脂为燃料的路灯相继点亮，柔和的灯光照亮了里耶卡的大街小巷。

此时，这座美丽海滨城市的丰富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这是一座真正的不夜之城。

前次陈无咎前往洛桑的时候行路匆忙一路朝着西方去了，没有在里耶卡停留的机会，因此他和同行的朵丝蒂拉一样，也是头一遭近距离目睹这座海滨都市的繁华。

陈无咎可没少见识二十一世纪都市必不可少的光害污染，自然对那些燃烧着鲸脂的路灯并不抱什么好感，倒是朵丝蒂拉对此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不愿意出言打击她观赏街景的兴致，陈无咎选择了闭嘴。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里耶卡的街头，一身法师装束的陈无咎倒也罢了，如鲜花盛开般诱人的精灵少女朵丝蒂拉可是招引了不少人热切的目光注视。

陈无咎见四周注目于朵丝蒂拉的人太多，心中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的情绪闪过。

虽说治安极佳的里耶卡是奥匈帝国境内数一数二的首善之区，不过人类的贪婪欲望却是世界上最难以揣摩的东西，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奋力推开拥挤的人流，抢前几步，陈无咎凑到朵丝蒂拉身旁，低声说道：

“纳罗小姐，您最好收敛一点，太多人在关注您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刚满一百三十岁的朵丝蒂拉相当于人类二十岁的年龄，她在人类社会积蓄的阅历，主要在伊特鲁里亚联邦的几所培养上流社会女性礼仪的贵族学院任教时获取的。她对人类的丑恶面目自然及不上本就是人类一员的陈无咎了解这么透彻。

一经陈无咎提醒，朵丝蒂拉也迅速发觉了四周几乎无处不在的，那些充满了兽欲与贪婪等赤裸裸欲望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停下脚步，朵丝蒂拉轻轻拉着陈无咎法师袍的袖子，凑到他耳边，似乎心有余悸地说道：

“这些人的眼神好可怕！”

趁着兜帽挡住了别人的视线，陈无咎一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纳罗小姐，我早就告诉您应该买一件斗篷穿上，别人看不到，当然就没事了！”

好似丧家之犬一般，陈无咎拖着朵丝蒂拉一通狂奔，在闪过一个街角，算是暂时把那些对美女垂涎欲滴的闲人甩下了。

喘了一口气，陈无咎打量周围的环境，一抬头，咦！运气不错！他们两个人的身后正是一间外表装饰得十分有品位的大酒店。

透过大酒店那镂空雕花，且镶嵌着小块淡绿色玻璃的落地窗户，陈无咎能够清晰地看到酒店内部的情况，此时这家生意兴隆的酒店已经快要客满了。

次大陆地区论及综合国力虽然要首推奥匈帝国、法兰克王国和摩林达王国三强，可是这几家都不是以商业发达而著称的，真正意义上的商业国家只有一个，那便是伊特鲁里亚联邦。

里耶卡是奥匈帝国在亚速尔海占据的唯一桥头堡，除了与北方奥匈帝国领土接壤的地区以外，里耶卡四周毗邻的地区都是伊特鲁里亚联邦富裕的城邦都市。

受到伊特鲁里亚联邦浓厚商业气息的熏陶，隶属于奥匈帝国的里耶卡也拥有着为数众多的金融投资机构和手工业行会，城市中相关的各种服务业自然也是非常发达。

摆在陈无咎面前的这座大酒店正是集合了住宿、餐饮和娱乐三大功能要素为一体，里耶卡城内首屈一指的高消费场所。换算过来，大概是相当于地球上五星级大酒店的消费档次，或许犹有过之。

苍天庇佑，陈无咎现在不是当初那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了，他瞧了一眼酒店的奢华装饰之后，似乎浑然不觉地说道：

“纳罗小姐，我看这里的环境不错，暂且进去休息一下吧！”

即便领地的收入为了支持外来移民的迁入安置费用不能随便动用，光是每个月与哈斯廷司家族合伙的复合香料生意带来的利润分帐便已足够一个人胡吃海塞到下两辈子。目前阶段来说，在金钱方面，陈无咎只剩下一个怎样才能有效率又不至于造成浪费的前提下花掉那些积累的财富，这才是一个真正棘手的问题。

迁地为良的精灵族目前所聚居的林克大陆仍然保持着非常淳朴的民风，那些精灵部落招待远方客人当然是免费的。

虽然朵丝蒂拉在伊特鲁里亚联邦待得时日不短，可是久居象牙塔中精灵少女脑海中还是没有什么清晰的金钱概念，陈无咎的提议一出，朵丝蒂拉便点头同意了，于是两个人一齐走近这间大酒店。

酒店正门前的小广场上矗立着一尊海神桑托嘉尔的雕像，四周高低错落布置的喷泉将这尊雕像簇拥在小广场的中心位置。

这位立场为守序善良的男性海神远比他的同行，那位性格狂暴的海洋女神安博里来得受欢迎。特别是在这片属于半封闭水域的亚速尔海沿岸，除了那些专门从事无本生意的海盗之外，居民们显然更喜欢桑托嘉尔这位地方性的海神。

朵丝蒂拉好奇地看着这尊装饰华丽的青铜镏金海神雕像，说道：

“人类为什么喜欢依赖这些神明呢？我真的很难理解你们的想法。”

在物欲横流的地球上长大成人，兼且自身精通易理，陈无咎当然是不大可能堕落到去信奉某个神明寻求解脱。

在这个世界上的神明，即便如女神菲露莉那样的合作伙伴，陈无咎的心中却连半点尊敬也欠奉，所以对朵丝蒂拉的疑问，他只得报以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欢迎两位光临本店！”

迈步跨上酒店的台阶，两名侍应生鞠躬行礼，一并打开了大门迎宾。

朵丝蒂拉那绝美容貌似乎完全影响不到他们的心绪，陈无咎不由得对这间酒店的老板生出几分敬意，能把手下清一色调教到这等宠辱不惊的程度，这位躲在幕后策划的人物必定不是泛泛之辈呀！

酒店内部一如其他餐厅，只是利用各种绿色植物作为隔断，将宽敞明亮的大厅切割成一个个的小单元，为客人提供了享受充分私密空间的余地。

陈无咎和朵丝蒂拉在一名侍应生的带领下，来到大厅中一个幽静的角落。

经过多年的锻炼和知识积累，陈无咎已经可以做到与任何一位土生土长的次大陆贵族一样地了解诸国那别具风味的佳肴。包括分辨何种食材才是安全无害的问题，陈无咎也早就经过了严格的比对研究，目前可以放心大胆地大快朵颐。

相比于早年间每次吃饭之前，先要喝下解毒剂这个略显可笑地土方法，如今担负起点菜这个小任务对陈无咎来说已然是十分的游刃有余。

略为地扫了一眼菜单之后，陈无咎微笑着说道：

“请给先来一份鲽鱼百里香馅饼，另外再要这个红花贻贝和蔬菜甜沙拉、乳酪球，谢谢！纳罗小姐，您想用点什么？”

陈无咎知道精灵族的口味一般都偏爱素食，以及各种新鲜的水果，当然他们也不会拒绝那些调理得当的肉类美食，要是与食性广泛的人类相比，在饮食方面略显保守的精灵族，食谱要狭窄得多。

似乎是不太了解本地菜肴的区别，朵丝蒂拉神情苦恼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侍应生，压低声音对陈无咎说道：

“维德先生，您来帮我选择好吗？”

陈无咎先是诧异地愣了一下，旋即释然地一笑，说道：

“好吧！那么，请给这位小姐来一份拉维纪草汤，一份豚肉酸模盅和半人份量的榛果鼠尾草派，最后再来一个玫瑰甜点，谢谢！”

等待上菜的间隙，趁着四下无人之际，陈无咎一脸怪笑地瞧着朵丝蒂拉，说道：

“纳罗小姐，您在伊特鲁里亚联邦的时候该不会从没在餐馆里面吃过东西吧？您这样的美女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也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哪！这个不太可能吧！”

提到这个敏感的话题，一贯都很大方的朵丝蒂拉好像有些羞怯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她才不好意思地说道：

“确实一些人经常邀请我去吃什么烛光晚餐，不过维纳斯夫人告诫我千万不能跟他们出去，吃饭的时候那些家伙肯定会在下一些乱七八糟的葯！”

嗯！下葯！这个办法够先进的，不知道效果如何。佩服！佩服！

大点其头的陈无咎不得不钦佩这个世界的色狼们普遍具有的那种先知先觉的理念，这些先行者居然这么早就明白了想推倒漂亮小姑娘绝不能单靠灌人家喝酒这种低层次的手段，终究还是一定要上层次啊！

古人诚不欺我，当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到处都有人才呀！没错，趁早下葯，这个才是王道啊！

想到此处，陈无咎总是板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贼贼的笑容，愈发显得意味深长。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随着陈无咎不怀好意的哧哧笑声，羞红了面颊的朵丝蒂拉险些扎进桌子下面去，她那张俏脸也变得越来越红润。

谈笑间，朵丝蒂拉几次偷眼望着一脸平和表情的陈无咎，心中默默地想到：

“维德先生平时老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私底下却并不难相处。看来他只是习惯掩藏感情，倒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可怜芙罗丝，希望你确如他所说，这些年来生活得还不错，放心吧！这次姐姐一定会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