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危机 第一节

战争！这个陌生的词汇突然出现在陈无咎的面前，来得是那么突如其来，以至于陈无咎都不禁为之失声。

在驿站慌乱的人群中无需多费心思打听，灌入陈无咎耳中的战争这个词，出现概率便已大大超过这些商人们平常更喜欢挂在嘴边的金币，难道战争真的来了？

经济正在逐渐跃上发展轨道的东阿拉德去年最后一个季度的财务报表显示，税金和金矿的收入相加已经超过了原本相对要富庶许多的西阿拉德地区，而且随着几处铜矿和铅矿的陆续投产，陈无咎这位领主大人的荷包一直处在持续膨胀当中。

不过古人也说过，人怕出名，猪怕壮之类的名言警句。

一个血统低贱的北地人平民，忽然草鸡翻身变凤凰的故事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喜闻乐见的，尤其是那些自认为天生便高人一等的世家门阀。

一直以来，特兰斯瓦尼亚内部的势力分配总是处在一个动态平衡之中，虽然任何任何单一的贵族门阀都不足以和拥有最大资源份额的大公爵殿下相抗衡，但是当贵族们联合起来之后，实力就足以压制大公的权威。

前几任大公都是通过拉拢一派贵族，打压另一派的办法搞内部平衡，使得贵族们无法联合起来行动。

可是东阿拉德的崛起打破了这种微妙的权力平衡，在阿利斯的支持下，陈无咎这个来路不明的草民突然崛起，很自然地被世家贵族认定为新大公力图拓展自身势力范围耍弄的小伎俩。

而阿利斯给予陈无咎免征矿产税的特权愈发使人感到眼红，因此陈无咎西去求学未久，便有一股不稳定的空气涡流开始在特兰斯瓦尼亚公国的上空酝酿盘旋。

自身基础未稳就外出学习奥术，陈无咎亦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他深知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时代送一封信的时间足够发生太多事情，故此干脆大方地当了一把甩手掌柜，将自己的领主权利分别授权到了以夏洛特为首的四位骑士，女神菲露莉的精灵牧师苏菲，以及他的密友矮人彼得洛夫等人手中。

并且规定凡是领地内发生重大事件需要决策，他们几个人可以先行商量对策，然后依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执行，稍后再行通报陈无咎知晓。

现在看来，这个陈无咎有意设置的扯皮办事机构实在是缺乏足够的决策效率，居然领地都闹到人心惶惶的地步了，这些人还尚未拿出一个稳定局面的办法。

已经感到十分头痛的陈无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代价呀！远离领地的陈无咎若是希望避免遭到手下架空的命运，付出这样的机会成本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在驿站稍作停留，心急如焚的陈无咎加快速度，在黄昏前赶到了扼守进出东阿拉德省山口的城堡。

十分出乎意料，陈无咎在这座尚未完全竣工的城堡见到了前来检验工程进度的矮人彼得洛夫，陈无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驿站的那些商人只是道听途说知道本地要开战，至于谁跟谁开打，开战的原因又是什么，陈无咎从他们的口中收获甚少。

矮人彼得洛夫担任着东阿拉德领地的矿业总监，地位不逊于四大骑士，也算是领地内的一位高级官员，陈无咎急于从他这里了解清楚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究竟从何而来。

难为不善言辞的彼得洛夫颠三倒四讲了半天，陈无咎才弄明白眼下自己的处境。

在一个月前，东阿拉德出外采购的商队从邻省的首府奥拉迪亚城带回了一则最新消息，特兰斯瓦尼亚公国贵族长老会提前一年召开全会。

国小民穷的特兰斯瓦尼亚公国，大公的权威并不如次大陆三强的君主那样稳定有力，所以历任特兰斯瓦尼亚大公爵所拥有的权力与本土的贵族门阀之间都力图保持着动态平衡的局面，总体来说还是大公爵一方略占一些优势。

至于这个所谓的长老会则是代表大多数贵族利益的常设机构，共设有八十名长老席位和三十名旁听席位，惯常都是由德高望众的老贵族担任职务。

一般情况下，诸如贵族家庭内发生的诸如私生子认祖归宗，旁支血脉继承主家家业等等会引发激烈贵族内部矛盾的问题都是经由长老会之手进行调解的。而长老会这个机构除了一个十人委员会属于常设机构处理一般事务，极少有机会凑够人数召开一次大会。

最具权威的全体大会每隔五年才会举行一次，提前一点时间倒也不算稀奇。只是长老会挑在这个新大公权力尚不稳定，巴亚马雷的空气中随时都闻得到火葯味的时候，却偏偏跑来凑热闹，明眼人都看得出一台争权夺利的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粗线条彼得罗夫不懂政治，他当然也瞧不出特兰斯瓦尼亚紧张空气从何而来，但是在他涉足的专业领域之内，彼得罗夫仍旧无愧是一位大师级的人物。

在初见陈无咎的惊喜过去之后，彼得洛夫将自己所知的可疑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陈无咎。

工业并不发达的特兰斯瓦尼亚，过去的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包括生铁、熟铁、精钢、青铜在内的多种战略金属价格都在直线攀升，而且基本是有价无市，随之而来的是各地粮食价格也随之飞速上涨了三成多。

“难道这就是战争来临的信号吗？”

这个征兆太明显了，即便是陈无咎这种只有半吊子水平的战争分析家也晓得战火迫在眉睫，虽然嘴上的口气仍是疑问句，但实际上陈无咎已经断定了这场无可避免的战争将很快到来。

陈无咎估计战争爆发的时间，最迟不会拖延过今年秋天，到了冬季大雪封山的时节，在多山地丘陵地形的特兰斯瓦尼亚，没有哪支军队可以完成大规模野外机动。

相信大贵族们也不是白痴，他们一定会选择一个最为有利的时机与合理借口开战。

陈无咎并不怀疑自己领地的防御能力，早在去洛桑之前，他已经授权了手下的四名骑士建设各自的骑士城堡，并且给予了每个人一份城堡设计图纸和选定修筑地点。

根据彼得洛夫提供的最新情报，除了原有的那座陈无咎作为领主居城的城堡之外，目前的领地内尚有两座骑士城堡接近完工，而另一座城堡也已经工程量过半了，预计将在明年的夏季完工。

在这个缺乏犀利攻城武器的时代，陈无咎毫不担心自己精心布置的城堡会在短时间内被敌军摧毁，哪怕他们有着百倍的人数优势。

可是一旦巴亚马雷换了新主人，作为众所周知的阿利斯一党，陈无咎的处境便岌岌可危了。新上台的大公极有可能宣布撤销陈无咎的封地和贵族称号，而他也确实有这个权力。

或许这样悲惨的前景化为现实的可能性很低，不过这种威胁终究是真实存在的，而陈无咎绝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之手掌控。

在与彼得洛夫探讨战备事务的时候，陈无咎返回领地的消息便迅速传播开来，附近几座城镇的大小官吏们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从四面八方赶来城堡拜见领主大人。在陈无咎离开的一年时间里，特兰斯瓦尼亚已经有了太多的变化，作为根基浮浅的维德勋爵家族的家臣，领地内的人们负担了许多额外的风险。

东阿拉德的已开发地区主要集中在西南部的平原地带，从任何一个方向赶到这座城堡都花不了太多时间，很快陈无咎手下的重要人物就差不多到齐了。等见到陈无咎的面，头一个抢着上来诉苦的就是四大骑士之首的夏洛特。

夏洛特单膝跪倒行礼，在站起后情绪激昂地说道：

“维德大人，您能及时赶回来这太好了。您一定注意到奥拉迪亚的领主已经开始秣马厉兵，我们也得抓紧时间准备，今年一场规模空前的内战即将爆发。”

夏洛特慷慨陈词之后，主动退下将时间留给其他人。于是在场的官员依照各自的工作性质依次上前，向陈无咎报上一年来的工作成绩。

听罢众人的发言，微微点头的陈无咎扫视一下大厅里的人群，沉声说道：

“诸位都辛苦了，这几年的成绩我都有看在眼里，不过目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论功行赏的事情只好拖延一下，大家请放心，只要我还坐在这个位子上，每个人应得的奖赏就一丝都不会少。请夏洛特、霍恩、巴纳尔、格菲尔和哈桑老爹留下，其余的人就先请回吧！工作的事情我会另行召开会议布置给大家，感谢各位为发展东阿拉德领地所付出的努力，谢谢！”

打发走了不够份量参与决策的闲杂人等，适才还显得精神焕发的陈无咎脸色显露出一丝阴沉之色，来回踱步思索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说道：

“在场的诸位都是我最可信赖的部属和朋友，跟大家就不必卖关子了，这次的局面对我们非常的不利。如果大公殿下输掉这场战争，他会退位，而我们的下场不问可知。但是我们仍然有机会左右这场内战的进程，只要我们的军队能够在一个适当的时间，出现在一个适当的地点，就可以把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

夏洛特等人都是经由阿利斯之手推荐到陈无咎门下的家臣，因此他们的立场自然会倾向于帮助阿利斯。

陈无咎也很清楚即便自己无耻到可以临阵倒戈投向贵族联军一边，但是以他卑微的出身背景同样会被世家门阀视为异类排斥，最终仍是免不了成为他人阶下囚的结局，所以陈无咎没有浪费时间琢磨立场问题，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

见众人都在思索着自己的话，陈无咎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从现在开始东阿拉德正式转入战时体制，夏洛特你来负责协调各部门备战，巴纳尔、格菲尔，你们两个辛苦一点，负责训练部队。霍恩，你去协助哈桑老爹继续招募民兵，记住我们最需要的是弓箭手，如果有必要的话，生手也可以招揽一部分，但是体力一定要好…”

在摇逸的烛火映照下陈无咎轻轻抚摸着崭新的羊皮地图，这不是他曾经使用过的那张粗陋的手绘地图，而是花费半个月时间从洛桑大图书馆描摹的地图复制品。

这份详细地图的原件则是神圣亚速尔帝国特兰斯瓦尼亚行省的分区地理图，绘制的精确度远胜于陈无咎这个外行的手笔。

陈无咎很清楚，登基不久的阿利斯属于根基薄弱的弱势君主，特兰斯瓦尼亚北部大湖区的那些世家贵族如果联合起来出兵，他们动员的总兵力将超过归属于大公爵直辖的皇家骑士团和驻守巴亚马雷的两个荣誉步兵军团。

在这个时候，那些平时看起来天高皇帝远的偏僻地区，大大小小的领主们麾下不过千八百号人的军队，作用便凸显得十分重要了。

在关键时刻整合起这股力量，便足以扭转不利局面。

西阿拉德省是阿利斯大公的直辖领地，驻军有三个边防步兵大队和一些治安警察，总人数加起来大约三千出头。只是这些士兵不仅日常的军事训练严重不足，而且装备也很差，只能算是一支准武装力量，根本称不上正规军。

至于东阿拉德省，靠着开发金矿得来的强大财力支持，以及陆续投产的矿山提供金属原料，加之低税赋政策吸引来的新移民作为募兵的基础，东阿拉德领地的军队已然迅速膨胀到到拥有胸甲骑兵二百人，轻骑兵八百人，步兵一千五百人，弓箭手一千人的总体军力规模。

假如内战来临时得到阿利斯的授权，由陈无咎统一指挥整个阿拉德省的军队，加上临时召集的民兵，整个阿拉德省将能拼凑出一支上万人的杂牌武装北上驰援巴亚马雷的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