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残兵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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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老兄，劳驾您下手的时候轻一点。”

这是一个幸运地只折断左腿小腿骨的沃玛士兵，在恳求临时充当军医的陈无咎。

经历了昨天的变故之后，陈无咎一直睡得昏昏沉沉的，直到今天早晨天光放亮的时候，他才苏醒过来。

不远处哀鸿遍野的场景却叫陈无咎看得目瞪口呆，随即联想起记忆中某些朦朦胧胧的片断景象，脸色发绿的陈无咎自然晓得这场祸事源自何人之手，在内心惭愧之余，陈无咎也放下了客人的身架，帮忙一齐救治幸免于难的伤员。

讨伐军的前线部队已经被彻底打残了，昨天黄昏时分的那场灾难发生后，讨伐军的残兵败将派出几名使者回营通报噩耗，其他人随即开始就地抢救伤员。

奈何此时四肢健全的人还没有伤号人多，轻伤员已经分批送回营地，那些伤势较重不能随便挪动的重伤号只得留在了这里过夜。

逢此忙乱之际，没人注意到陈无咎是啥时候出现的，不过他半专业水平的急救手段还是赢得了士兵们的普遍欢迎，不管大夫手底下的活多糙，这种时候有治疗总比没有强。现下已是僧多粥少的局面，侥幸没死的寥寥几个正规军医，面对如此大面积的伤患，纵然是使出浑身解数，也还是杯水车薪。

换言之，能有一个比较懂行的人帮忙清创包扎伤口，处置骨折就算运气不错了，那些粗手粗脚的兵大爷们自己还没这两下子呢！

陈无咎跟着军医们忙活了一整天，现场的大部分伤员都已得到了适当处置，他也终于有时间喘口气了。旁边的一位沃玛祭司递了一个水囊给陈无咎，陈无咎伸手接过水囊仰头痛饮了一番，然后抹了抹嘴巴，将水囊还给了这位老兄。

陈无咎上下打量几眼这位白袍子已经被鲜血和泥土染成铁锈色的沃玛祭司，说道：

“留守大营的那些人该来了吧？”

满脸皆是风尘之色，已然看不出具体年龄的沃玛祭司轻轻摇摇头，无奈地叹息一声，说道：

“你是外国人，不了解我们这个国家的事情，就不要再问了。”

看得出这位沃玛祭司欲言又止，陈无咎点点头，他的确不了解沃玛王国这个神秘的古国，或许人家自有一套办事的规则也说不定呢！

老天开眼，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没有下雨，让大多数伤号都挺过了这段最危险的时间。

讨伐军残部设法从附近乡村征发来大量牲畜与车辆凑够了所需的数目，于是陈无咎跟随着这支七成人马躺在大车上的军队一同启程，在两天之后抵达了距离战场最近的一座城市考姆翁布城。

考姆翁布这座只有两万多人口的小城一下子挤进了这么多大兵，他们一个个要吃要喝，而且还要找大夫看病，简直要把考姆翁布的郡长愁死了。

在勉强支撑了三天之后，这位可怜巴巴的郡长大人来到讨伐军残部的临时指挥部，一座被军队临时征用的富商豪宅拜会讨伐军的头面人物。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个难题，小小的考姆翁布再也养活不了这么多军队了。

讨伐军的指挥官曼菲斯将军，早已葬身在那个可怕的河谷中，此时群龙无首的讨伐军分成了三个派系，分别由法老王侍卫、正规军和沃玛祭司的幸存者中比较有威望的人参与决策。

采取集体领导方式的直接后果，就是没人能在短时间给郡长大人一个确切答案，因此讨伐军的高层做出的答复是他们需要好好商量一下。

无可奈何的郡长也只能同意次日来听取讨伐军的决定，这边送走了郡长大人，讨伐军残部的内部气氛一片压抑。

沃玛王国是一个古老的王国，因此有着许多的禁忌，在这些禁忌中的一个就是关于“毁灭之龙”的传说。传说远古时代有一条强大无匹的巨龙试图取代神明成为主物质界的主宰，结果被诸神联合地面上的种族所打败。

这头恐怖的巨龙在临死前发下誓言，宣称自己有朝一日一定会重新回到这片土地，夺回属于它的一切。

这就是沃玛神话传说中，连名字都不可以轻易提及的超级恐怖巨兽“毁灭之龙。”

讨伐军的士兵们亲眼见证了那头黑龙在无翼黄金龙面前的脆弱，仅仅是大火球的余波所及，就在顷刻间毁灭了大半个讨伐军。

当无翼黄金龙认真对付敌人之时，一个法术就消灭了整个讨伐军都奈何不了的老黑龙，而无翼黄金龙所展现出的那种压倒性力量，绝非血肉之躯的人类所能比拟，恐怕神明碰到这样的对手，也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

如果说那头无翼黄金龙就是传说中的“毁灭之龙”，讨伐军上下都不会感到丝毫意外，具有这样恐怖实力的存在，相信世界上不可能有太多。

统领所有龙族的两位龙神，铂金龙巴哈姆特和五色巨龙提亚玛特无疑是龙族中公认的最强者，但它们的自然形态众所周知，没有一个符合无翼黄金龙的特征。

那么很自然地，许多人开始揣测，讨伐军遭遇的这头巨龙正是一直徘徊在古老的神话传说中，却从未有人目睹过真容的“毁灭之龙。”

对于灾难降临前的恶兆，一向喜欢遵循传统的沃玛王国有着许多不同的处置方式，其中一种就是杀掉所有亲眼看到恶兆的人。这个可怕的将来沉甸甸地压在除懵懂无知的陈无咎以外，每一个讨伐军成员的心头。

他们实在吃不准，当获悉这样恶劣的灾难前兆，沃玛王国的最高统治阶层会不会采取最极端的措施来应对这一突发事件。

作为旁听者，陈无咎从始至终参与了这场讨伐军残部的内部协商，但是由于双方出身的文化背景截然不同，导致陈无咎始终没能理解这些连巨龙都敢挑战的勇士们，此刻究竟在担心些什么。

考姆翁布城的实际情况摆在眼前，这个人口两万的小城负担不起数千军人的开销，而且讨伐军遭遇惨败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孟斐斯城，一直待在考姆翁布也不是办法。

商量了一通之后，三派领导人决定讨伐军之前往上美尼斯的第一大城市卢克索，然后静观待变。

考姆翁布的郡长大人开心地流着眼泪送别了这支如蝗灾一样可怕的军队，他们已经连吃带拿，弄走了这座小小城市大半年的粮食储备，如今郡长大人的苦日子好歹算是熬到头了

随处可见神庙与祭坛的卢克索曾经是沃玛王国分裂时代，上美尼斯王国的都城，卢克索城的历史与文化积淀丝毫不逊于下美尼斯的第一大城市孟斐斯。

漫步在这座古老城市的街道上，放松了心情的陈无咎左顾右盼，四周种类繁多的建筑样式已经让他看得眼花缭乱，果然不愧是一座古老的都城啊！

在次大陆，去掉完整保留下许多魔法王国建筑遗迹的“遗忘之地”，陈无咎没见过第二处堪与展现出浓郁沃玛艺术风格的卢克索城相比拟的建筑奇观。

一支持有沃玛大祭司指令的讨伐军要求临时进入卢克索休整，作为这座城市的最高统治者，世袭贵族达虎克领主大人自然无法拒绝这个合理要求，于是讨伐军的残部拖成一条长龙，从南门进入了这座上美尼斯最壮美的城市。

常年与马里王国进行拉据战的沃玛王国南部地区，几乎每一座城市都建有军营这样的基础设施，不过像卢克索城内这种能够容纳数万人的庞大军营，仍是令人啧啧称奇。

伤员依照伤势的轻重不等分别安排在不同的营区，从卢克索城内紧急招募的外科医师、葯剂师和精通治疗术的沃玛祭司开始在挤满伤兵的营房间来回奔波。

倒是一路上都忙得不可开交的陈无咎，这个时候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留给自己支配。闲下来的陈无咎没有出去散心，却留在自己的房间里望着眼前雪白的墙壁发呆。

陈无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怪物，不过老黑龙的献身显然给予陈无咎一个直观认知自身能力的机会。

那强大到如激光炮一样无坚不摧的恐怖龙息，瞬发且威力堪比低当量热核武器的强力法术，在变身为无翼黄金龙之后的陈无咎，简直就是一台不折不扣的超级破坏机器。

陈无咎望着自己的双手，他实在想象不出这样强横的力量何以源自他这并不怎么强壮的身躯。“我到底是谁，不，我到底是什么？一头龙，还是一个人？”努力晃了晃脑袋，陈无咎似乎想把脑海里那些令人不安的念头驱逐出去。

这样的沉寂并未持续太长时间，一名来自孟斐斯的信使打破了军营紧张而有序的工作。

出于礼貌和某些陈无咎不了解的原因，在接到这份最新指令之后，仅仅是随军非战斗的人员陈无咎也被叫到讨伐军的指挥部，共同解读这份决定大家命运的信件。

陈无咎是最后一个到达房间的参与者，其他人早就等候在这里了，于是迟到的陈无咎笑着欠身施礼，表达了他的歉意。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没有计较陈无咎的迟来，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经过短暂的商议，推举出了一名沃玛祭司来拆开信件。

在信件的火漆被匕首挑开的一刹那，整个房间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没有人呼吸，没有人讲话，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这封生死攸关的信件上，在场的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些孟斐斯的大人们到底如何决定他们的命运。

“沃玛神殿诏命，令全体讨伐军人员即刻返回孟斐斯，不可迟延。大祭司”

犹如一盆冷水浇下，听到这则命令的人全都变了脸色，几个体质稍差的沃玛祭司甚至身子一晃，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所谓，无知者无畏。在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不知其中利害的陈无咎还是一头雾水，他虽然也能从这道命令的字里行间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但至少还没有到周围人这么敏感的程度。

皱起眉头，陈无咎打量了一下身旁面色如死灰一般的众人，随后开口说道：

“我觉得大家应该联名向大祭司殿下阐述我们的意见，现在讨伐军一多半的人都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应当请求延期返回。不管怎么说，这次驱逐黑龙的任务已经完成，苦战之后，部队略作休整也是正理。”

这些土生土长的沃玛人对大祭司的敬畏由来已久，他们根本想不到自己还能跟大祭司讨价还价，但求生是一切生物的本能，房间里的人们互相交换一下眼色，迅速在某种层面上取得了共识。

随即，一名熟悉文案工作的沃玛祭司开始俯身在莎草纸上起草申辩的文书。在生存的压力下，这位本来寂寂无名的沃玛祭司将这项艰巨的工作完成得极为出色。

这封信写完后交给众人浏览，有理有据的陈述意见，煽情的战争场景描述，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于是众人同意将这封信件即刻送往孟斐斯。

至于说大祭司能否从善如流，这个谁都吃不准，况且“毁灭之龙”的出现极有可能掀起一场风暴。

而荷鲁斯神系的诸神对此事件持有何种观点，也是一个颇为值得商榷的问题，讨伐军的上层人物只能寄希望于孟斐斯方面还没有打算采取最为极端的手段，否则

跟着别人掺和了好多与己无关的事情，陈无咎才记起自己还有任务没能完成。

这项洛桑学院布置的采集香料任务，陈无咎无法假手他人，正好赶在这个讨伐军原地待命的时机去完成。于是，当夜陈无咎在自己的住所留下一张字条，然后牵着两头沙驼悄悄地离开卢克索军营，独自踏上了南下寻觅香料踪迹的艰苦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