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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我捂着吃痛的脸庞含泪看着她。
皇后正怒目瞪着我,“兰妡,你当这巍巍宫墙是什么?是你兰家的围墙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告诉你,你今日胆敢从这门迈出去半步,我就打死算了!”
书玉她们都吓得不敢出声,只是爬到我身边扶着我。皇后瞅了我一眼,居高临下说道:“兰妡,别忘了你是兰家的女儿,这一生不单单是为自己活着,肩上还挑着兰家的荣辱、庆王府的兴衰!”
“可是我挑不起!”我拽着姑姑的衣袂央求道:“姑姑,他就要死了,我求求您,让我出去见他一面好不好?就一面!姑姑,求求您了!”
“混账!”姑姑转瞬间又扇了我两巴掌,气道:“你是皇上的兰贵人,跑到庆阳宫去见一个不相干的男人,传出去成何体统?”
“他不是不相干的男人,而是我的丈夫!”他一直是我丈夫,怎么会是不相干的男人?姑姑否定他,我却不能!
“他不是你丈夫!兰妡,你的丈夫是当今圣上!是福元殿中尊贵无比的圣上!”姑姑怒转凤体,长袖一挥道:“兰妡,到现在你还拎不清是不是?那好,本宫告诉你!皇室贵胄、天家帝室,最不值得一提的便是一个‘情’字,你若痴念情劫,便是自寻死路!云贵人之事才过去多久,难道你都忘了吗?”
最不值一提的是个情字,是呢,深宫后院,娇颜莺啭,有谁曾藏了感情?矫揉造作,献媚求宠,不过都是谋生的手段罢了。
我趴在地上恸哭不已,姑姑又说:“兰妡,你须记得,从你进宫那刻你和他便已是不相干之人,此生你若再动不该动的心思,就别怪姑姑我也保不住你!你好自为之吧!”
姑姑决绝离开,走前转身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书玉等,威严道:“不想兰家和庆王府陪葬,你们几个就给本宫看好她!”
“姑姑!姑姑!求求您!求求您!让我见一见他!”姑姑的话已给了我判决,想要见玉郎除非魂灵出鞘,可我不甘,因而依旧艰难爬着去追姑姑。
“小姐,地上凉,您都呆了半宿了,起来吧!”书玉、代月不知劝了多少次,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此时此刻,或许我的玉郎已经离我而去,孤零零走在黄泉道上。
他走了,我便是行尸走肉一具,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我抬头望望窗外明晰的月牙,明耀生辉,却不度相思之人,空占一腔碧野,却不传相思之情。
十月末,云阳已入初冬,天寒不说,地冻也确实,可比起我寒透的心那又算得了什么?之所以不死只为我还有孩子,只为我在等,等着我的孩子降生。
流了半宿的泪我眼中已没了泪水,借着书玉和代月的搀扶慢慢爬到暖炕上去。
玉郎若去,我腹中孩子便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即便我不愿苟活,也得为了孩子保全自己。
耗到天明,总算把落青云盼了来,他来往宫廷内外,是我和玉郎之间唯一的纽带。
诊脉时竹轩、阮怀恩都在,落青云也不便多说,只是默默为我把脉。
我的脸被姑姑扇了几巴掌,红印清晰可见,好在代月一早为我施粉掩饰,才不至于被人看破。然而那双肿着的眼睛却是遮不住的,落青云知道轻重,边诊脉边故意说:“贵人旧伤未愈,可要好好歇息才是。”
竹轩但只偷眼抬目瞅瞅我的双眼,阮怀恩却抱怨道:“那叶美人真不是东西,居然趁着贵人脚伤未愈勾引圣上。”
“谁说不是呢?难怪先前巴巴赶来巴结我们贵人,原来存的竟是这心思。”巧儿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
她的话没有错,我早知那叶美人不是什么善辈,此前接近我时就已经明晰。后又听说她自幼习得舞艺,出身名门世家,一进宫便封了美人。只可惜这位叶美人空有姿色,又住在这永泉宫中,却一直无缘得见天颜。
我并不在意皇帝临幸谁,也不在乎他宠信谁,他不来正合我意,是以斥责道:“闭嘴,皇上喜欢谁那是皇上的事,尔等安敢妄议?”
“老奴知错。”阮怀恩立即噤声,巧儿却有不甘,直到我拿凌厉的目光扫她她才安分下来。
书玉知道我有话要问,尚在落青云号脉时便将竹轩支走。我又将阮怀恩、巧儿谴退下去,才敢露出悲色,向落青云急切问道:“他怎样?”
泪水顺着脸颊刺啦滚下,浇在脸上生疼,我却无心理会,紧紧抓着落青云的手臂追问,几乎要将他手臂抓断。
落青云一揖跪道:“王妃,小人不想期满于您,王爷情况的确不容乐观。自听闻您侍寝以来王爷便意志消沉,忧郁成疾。可他不肯用药,病情越渐严重,即便是家父也束手无策。”
“宫中先前传的是王爷染上疑难杂症,怎会病得如此严重?”代月疑问道,我却了然,抹去泪珠道:“他被皇上关押在庆阳宫,他们不这么说,难道要说是被皇帝虐待成这样子吗?”
落青云不置肯否,但那表情已然赞同我的说法,我眼中又冲出汩汩泪珠,伤悲道:“玉郎,你既放不下我,为何当初要舍弃我?你如此折磨自己,难道就不知道我会伤痛欲绝吗?你若亡逝,要我如何独活?”
落青云叩拜道:“王妃,王爷不知实情,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有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小人以为想救王爷非得您才行。”
他忽然张望四处,小心谨慎压低声音道:“王妃,您看要不要把孩子的事告诉王爷?事已至此,小人认为这是唯一能救王爷的法子!”
落青云一番话像是千斤巨石压在我心头。
告诉他?玉郎的脾气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若知道有孩子,不得执剑闯进宫来吗?二哥的事还没有定论,这个时候怎能节外生枝?
不告诉他?他生无可恋,一心求死,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老天爷,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保全我要保全的人?
代月、玲风亦认为落青云之言有理,纷纷劝我道:“小姐,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我扶着玲风的手开始在阁中艰难踱步,一如我彷徨难定的心思,是否告诉他似乎都是一死,我该怎么办?落青云见我举棋不定也出声道:“小人知道王妃忧心什么,但这是不得已的法子。王妃,饮鸩止渴,有时未必不是良招,您不可再犹豫不决了!”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告诉玉郎孩子的事!”我顺势捏在案角,转身扶起落青云,而后坐于暖炕上提笔在我的手帕写到:
红墙朱瓦冷,残月疏桐寒。
深宫度寂寞,孤影数漏长。
云鬓无人赏,懒起卸残妆。
闻君去意绝,妾心徒悲伤。
蒲苇韧如丝,亦可卒千年。
蒙忆昔时语,携手赴黄泉。
自请挂庭树,搁笔相诀别。
我呜咽写完此句,任凭泪水沾湿手帕。“王妃,您这是?”落青云不解的盯着帕上诗语,我不着急解释,将它叠好递给落青云道:“你仔细收好,回去后想办法传给玉郎。若仍无作用,便将孩子的事告诉他。”
“是!”落青云将手帕卷起收入怀中便躬身告辞,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深深吸了口气:玉郎,但愿你看到我的手帕能及时回头。
那我天便一直那么坐着,心中只盼落青云能早些回报。虽知道即便手帕不足以唤醒玉郎的生志,孩子也能令他回头,我却仍然不安。孩子一事是剂猛药,见效快,后果却也严重,事到如今我是打心中不希望他知道。
便是次日午后外面一阵轰闹,只是我无心理会,因为于我,那都是不相干之事,唯有玉郎安危才是头等大事。
“贵人!贵人!”阮怀恩着急蛮荒进来禀报时,我正拿着玉郎那件寝衣缝制,头也不抬地懒慢问道:“何事?”
阮怀恩一脸阴笑,弯腰道:“回贵人的话,冰清殿的裴修容正在暖香阁大闹,叶美人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你死我活斗着,脸都抓破了。庄妃娘娘压不住,已经惊动了皇后娘娘,连皇上也被请去了暖香阁!”
我闷声道:“这算哪门子的事?他们要闹只管闹他们的去,干咱们什么事?”
“这、这……”阮怀恩见不讨好也有些尴尬,竹轩对他使个眼色,转到我身边细声说道:“咱们贵人喜欢安静,这些个乱糟糟的事不感兴趣。不过阮公公也是好意,那叶美人前些日子得了志,不晓得多猖狂。听说昨儿个还当着史修媛的面把修媛的丫鬟一通训。”
“史姐姐胸怀坦荡,必是多福之人。”这事昨儿巧儿也说过,说是叶美人的宫女小薇不小心撞了史修媛的贴身宫女优夏,谁知那丫头不仅不道歉,反诬赖优夏撞了她。
优夏不过辩驳了两句,小薇便找来叶美人撑腰,史姐姐不愿多事,要优夏赔过礼也便作罢。
我的话音刚落帘外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我说今儿个怎么管不住我这双脚,硬是要来这荣慧堂看看,原来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