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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问了一句,玲风便直言否认,“哪能?再怎么说她也对您的事十分上心,我能下得去这个手吗?”她四下张望一番后便神秘兮兮拉着我继续往前走。我也不知道这丫头又搞的什么鬼,但凭她拉着前行。
“妡儿!”黑夜里,一道熟悉的嗓音穿空入耳,我立即愣神,向那声音望去。
只见几步外长道之侧有个高大的身影,我顿时凝了脚步,玲风却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我是以鼓起勇气继续前行,待至身边才认得那是太子哥哥,因而唤道:“太子哥哥!”
数月不见,太子哥哥脸上那份平和已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数不尽的凄凉与沧桑,回头见了我忙近前来左右查看,担忧道:“妡儿,你没事吧?皇祖母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摇头,反问他道:“太子哥哥,宫禁森严,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的事我听说了,实在放心不下。”太子哥哥说话之时还不忘提着我的胳膊手脚左顾右看查探,见我无恙才放下心来:“一听到消息我就去了庆寿宫,只是凭我怎么说情皇祖母都不肯松口,心中实在放不下你。”
“所以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我顿时含了泪水,深吸气道:“太子哥哥,谢谢你还能这么疼我,可是宫规森严,你身为大梁太子,实在不该轻易踏入这是非之地,若是被人撞见了,可怎么好?”
他苦笑一声:“撞见便撞见吧,反正这个太子我也当腻了,没什么好留恋的。”
“太子哥哥!”我惊诧出声,太子哥哥却只是浅显一笑,走到我身边说道:“妡儿,皇祖母从小偏疼九叔,你和九叔的那些事父皇不知道,皇祖母却是清清楚楚知道的。前些日子九叔为了你大病一场,险些将命都搭进去了,皇祖母心中难免不悦。如今父皇和九叔都不在身边,她老人家怕是要拿你开刀了,你可千万要小心,切莫再要撞在她的刀口下!”
原是为了玉郎,难怪她不分青红皂白的罚我!
“太子哥哥!”我凝聚了无数的泪珠儿,莹莹闪闪对着他却说不出话来,许久终于哽咽出声:“太子哥哥,谢谢你,谢谢你为妡儿所做的一切。”
“谢什么,傻丫头,你永远是太子哥哥最疼的妹妹。”太子哥哥伸出他宽厚的手掌,一点一点拭去我脸上汩汩流下的泪珠儿,凄然道:“是太子哥哥无能,不能成全你和九叔的好事,以至于让你在这宫墙之内饱含辛酸的艰苦度日。只是妡儿,你也不必太过委屈自己,无论如何太子哥哥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太子哥哥,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你自己也要懂得保护自己才是,万不可太过冲动,否则非但帮不了别人,反倒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太子哥哥性情耿直,却不是不懂朝堂明争暗斗的漩涡,我的话他心中自然明白。
当初为了要入宫劝说皇帝撤销宣我入宫的旨意他就被皇后好一顿打,后来为了玉郎又被皇帝责罚禁足在东宫。如今他居于东宫之位,早已是众矢之的,如今又这样子感情用事,真叫我为他捏了一把汗。
“我会的,妡儿,知道你平安就好。此地不可久留,太子哥哥这便走了,记着,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对皇祖母能避则避,千万不可正面与之争锋!”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抬步离开时我唤住了他,那个时候本想将太子妃陷害我的事告知于他要他为我试探一二,然而对上他回转的清澈目光时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
太子是那样注重感情的一个人,太子妃嫁入东宫这么些年,又为他生下了嫡长子,即便太子哥哥对她没有爱情却也有割不断的亲情。况且因为当年大哥一事他已经对我满含愧疚,真要知道是他的妻子断送了我和玉郎的缘分,岂不是等于在他心间上狠插一刀吗?
投鼠忌器!我终于明白当日玉郎的苦衷,他情知是皇后陷害我大哥,却不得不顾忌太子哥哥的感受而隐忍不发,直到我逼问他前因后果时才带着我夜探董府,逼董季原还大哥一个清白。
而今,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皇后是太子哥哥的母亲,玉郎要顾及;而秦嬅是太子哥哥的妻子,我也不得不顾忌。
太子哥哥狐惑盯着我:“怎么了?还有事吗?”
“没,没有。”我努力平和心情,扯出一抹微笑对他摇头说道:“太子哥哥,路上小心点。”
她点点头,对我道:“嗯,我会的,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望着他消失在宫巷的身影我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太子哥哥,为什么你身边要有那样一位妻子?那样一位母亲?妡儿不想与你为难,但真有一天叫我知道她们伤害了我,伤害了我在乎的人,妡儿必不会心慈手软,那个时候你会恨我吗?会后悔这么些年对我的疼爱吗?
太子哥哥走后我与玲风很快回了荣慧堂,还未坐热,就见书玉神神秘秘引着两个头戴黑色头蓬的女人走来进来,我顿时蹙起眉头,欲开腔细问,却见代月在后头将殿门关紧,而那两个带着斗篷的女人也揭开了头上的帽子。
那两个女人我并不陌生,一个是我这几日结识的惠妃,一个是她的宫女彩凤,二人神色严谨,还穿成这副模样,显然是怕被人发现。
“惠妃娘娘!”我讶然失声,这大晚上的,她怎么这副样子出现在我的宫中?
惠妃点头,在身边宫女的搀扶下走近前来,将欲要起身相迎的我按回位子,轻声说到:“我是悄悄过来的,你不必多礼,也不必声张。”
“是。”我应声道,见她浑身冻得紫青,连忙让玲风烫了汤婆子过来递给她,又问:“娘娘,您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事?您身上不好,若有要事,大可让彩凤姐姐过来说一声,我赶去您的秋澜殿也就是了。”
她淡淡地摇了摇头,许是抱了汤婆子的缘故,那紫青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她看着我,轻轻眨着那美轮美奂却缺乏晶润的眼皮,带动着她长如飞羽的睫毛一扇一扇,许久方低声开口:“兰妡,我闺名唤作玉玲珑,相比现在你也已经知道了我的事,于这宫墙,我原就是个多余之人。”
“娘娘!”听她这么说,我很是难过,一则为她与六王,一则为我和玉郎,对我而言,我又何尝不是这宫里多余之人?他的清梨园才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可我终究去不了,不是吗?
惠妃叹气:“兰妡,我很喜欢你,所以才会星夜过来找你。往后你也不要再叫我什么惠妃娘娘,我长你几岁,你就喊我一声姐姐吧。”
“哎!玉姐姐!”我对她其实算得上是一见如故,打从第一次见就感觉不一样,如今她屈尊降贵,让我喊她姐姐,我忙就喊了出声。
这声姐姐她很欢喜,长长应了一声,又将依旧冰凉的手探过来执我的手,对我道:“好妹妹,你既已喊我一声姐姐,那姐姐有些话就不得不告诫你几句。”
“姐姐请讲,妹妹必定洗耳恭听。”我亦反手将她那双冰冷的手握紧,由心发出一丝浅笑,而书玉、玲风、彩凤等也纷纷展露微笑,似乎在为我们的相知而感到高兴。
玲珑顿首,开始说道:“兰妡,你可知道宫中如今有几位皇子?又有几位公主吗?”
我不知她缘何有此问,却也沉头一想,回答道:“好像是九位皇子,四位公主。”
“那这些公主皇子的出身你可知道?”玲珑又问出声,我点头答:“我太子哥哥和洛王哥哥;二皇子湘王,好像是已故贞妃的儿子;四皇子晋王,端妃娘娘生;六皇子端王,德妃娘娘生;七皇子景王,孟贵妃生;八皇子郢郡王,安贵嫔生;此外还有楚昭仪的儿子九皇子和吴婕妤的儿子十皇子。”
“至于公主,我知道的有大公主璇璐公主,是贤妃娘娘的女儿;三公主云遥公主,是德妃娘娘的女儿;四公主云曦公主,好像是慧贵嫔的女儿;至于二公主雪静公主,我就不清楚了。”
我说到这儿,玲珑立即接话:“雪静是罪臣之女所生,从小没入宫廷为奴,非但为奴,还是宫中最低等的罪奴,当时的她因为有几分颜色而被皇帝看上,却始终摆脱不了罪臣之女的身份,怀了雪静后更是备受折磨,好几次差点就被那些人给折磨死了!”
我闻言惊骇,皇帝的女人,还怀着龙嗣,即便身为罪奴,她们怎么也敢折磨?
见我吃惊,玲珑却是微微摇头叹息:“她也算聪明有毅力,才在这龙潭虎穴中保住了雪静一条命,可她自己却没那么幸运,因为被磨折的缘故,她身子已经很差,只待生下雪静的时候就毙了命。”
“兰妡,你且回头看看这些皇子、公主,除了雪静与十皇子,几乎个个出身都不低,甚至于后面还有强大的后盾。”
这一点她不说我也多少明白,太子哥哥和洛王哥哥自不必提;湘王母亲虽已仙逝,但她在世时已是妃位,且听说她娘家势力不弱;晋王母亲是端妃,位份也不低;端王、景王更不用说,一个是德妃所生,一个是贵妃所生。
至于郢郡王,他母亲是安贵嫔,且以我这些日子得来的消息,似乎后头还有淑妃罩着;楚昭仪的儿子也差不到哪儿去,楚昭仪与丽妃狼狈为奸,一并连着儿子也共同抚养,是以势力也不小。
唯有一个皇十子,母亲出身低了些,可听说那吴婕妤最是个清净人,终日里只晓得诵经念佛,连带着儿子也天天带在跟前学经文,以至于宫里人都说吴婕妤这是要教她儿子做和尚。
可她们哪里晓得她的精明,她吴氏无权无势,更没皇帝的宠爱和可以依赖的青春,不远远地躲起来,难不成等着被人欺辱吗?
玲珑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兰妡,你是个聪明人,想必我要说的话你也该猜到了?这宫中不易,怀孕的女人就更不易,且不管今日早上是你无心还是别人有意,有人眼红你身怀有孕是不争的事实,从此往后,你可千万当心呐!”
“姐姐!”我听她这一番忠告,立即热泪盈眶,起身向她福身,由衷感激道:“多谢姐姐!”
她亦起身扶我,对我摇摇头:“你不必谢我,这是我对你腹中孩子唯一能做的。兰妡,你家世不错,更有皇后在宫中,我本不必替你担心。但既然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有句话我还是忍不住要说,皇后她已经有了太子,至于你的孩子,一旦生下来,是否会危及太子地位尚不可知,但凭着她对太子的重视,我想你应该能揣度她的心思吧?”
是啊,她们并不知道这是玉郎的孩子,如若将来有一天这个孩子出生,兰家人自然是会向着他,而不再是太子哥哥,皇后连洛王哥哥都容不下,怎会容得下我的孩子?
我心中感慨万千,更感激玲珑为我所做的,我与她并无恩怨,她何故如此帮我?那个时候我猜不透,也想不明白,唯有收下她这份好心,直到后来某一天我才恍然大悟,明白她为何要如此对我、如此对待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