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啊?这么慌干什么?赶去投胎吗?”骆春龙气恼道。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赶紧转回头来,帮他捡东西,捡完抬头看了看他:
“吆,这不是骆秀才吗?怎么好久没见你到赌坊来?”
“你是……”骆春龙茫然问。
“我叫吴蹲,也是赌坊的常客,你不认识我?”
骆春龙上下打量他几眼,摇了摇头。
“也难怪,那地方人多眼杂,你不认识我也很正常。”那人自我解惑地说。
“嗳,有没有听说这里又新开了一家赌坊?那赌东为了抢生意,贴钱陪赌。我这阵子也赢了不少呢!”他又说,“可能是赔本赔大了,撑不下去了,所以贴出告示,要赌掉赌坊。……”
“又有人新开了赌坊?”骆春龙不禁问。
“是呀!还叫(尔赢赌坊),就是专让你赢的意思。看来这个老板就是糊涂蛋,只赔不想赚。这样的人不赔掉赌坊才怪呢?……我刚才慌慌忙忙就是去赶场,怕好彩头让别人抢了去。骆秀才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看看热闹?”
“这……,我娘子还躺在床上,等我借钱给她做月子……我怎么能去……?”
骆春龙捏捏腰包,犹豫不决。
“那就算了!我看那赌东如此着急翻本,一定会忙中出错,我得赶紧去碰碰运气。你不去,我先走了!”那吴蹲说着转身匆忙走了。
几句话又将骆春龙说动了心,虽然嘴巴上说着“我娘子还做月子,需要人照顾,……”脚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进了赌坊。
见赌徒们都围着桌子,争抢着下注,个个赢得不亦乐乎。骆春龙跟着吴蹲也挤到了桌前。
“各位!柴某开赌坊不光是为赚钱,主要是想结识天下豪客,输点银子又算什么?各位开心就好!”那满脸麻点的赌东柴当家冲着大伙儿抱了抱拳说,
“这些天我也输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这个赌坊了!可我辛辛苦苦建起来的赌坊,怎么忍心让它四分五裂?所以想一局定输赢,输了就当行善积德了!其码它还完整。各位不用现银压注,报个压注就行,不知各位敢不敢下注?”
“有什么不敢的?这么好的事上哪儿找去?”众赌徒一齐说。
“好!那就看看今天谁的运气好!”柴当家拿起塞盘,填上塞子。
“我压大!”
“我压小!”
“我来个中冲!”赌场上立即沸腾起来,赌徒们都争抢着压注。
“你别抢啊?是我先下的!……”一个赌徒扒开其他人的赌注子说。
“我是第一个下的注,你凭什么横插一脚?给我一边呆着去!”这个不干了,抬手一推他说。
“怎么?耍横啊?谁怕谁呀?”那赌徒火了,掳起衣袖就要动手。
“怎么的?想打架?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找死!”这个操起腰间的家伙就上。
“各位!各位!不要动气!大家消消火,听柴某说一句……!”柴当家一见赶紧制止。“大家先不忙下注,听我把话说完:你们这样吵闹也不是个办法,我赔掉赌坊不算什么,要是害得你们动刀动斧地拼杀,那就不好了!……各位看这样好不好?从你们当中选一个人出来与我赌怎么样?”
柴当家的话音一落,下面又吵了起来:
“选我吧?我带的银子最多!”
“你多什么多?我还有金条呢!”
“金条算什么?我还有珠宝呢!”
“干什么?跟我比家势吗?我家朝里有官,道上有眼,就怕你有运赢到也没命花销!”
“吓唬我?我现在就叫你没命叫嚣!”
好家伙!这下又打起来了!
柴当家赶忙飞身过来,左右开势,分开二人。
“大家不要动武!两虎相搏、必有一伤。你们这样,反倒叫柴某感到罪孽深重了!”柴当家看着大伙儿又想了想说,“既然钱多的会打架,我就改一下赌法,这回选一个没钱的。谁最没钱,谁上来压注,输了就全当救苦救难了!怎么样?这回没话说了吧?”
大伙儿一听,都静了下来,眼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骆春龙。
与他一起进来的吴蹲拉过他对柴当家说:“柴当家,骆秀才的事大家都清楚,他可算是倾家當产地赌,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是人家施舍的。……”
“真的吗?”柴当家看着骆春龙问。骆春龙羞愧得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好,你可看清楚了?是这么大的赌坊呃?”柴当家指一圈赌坊四周。
“我知道,你在赌它。”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赢了你就一下子翻身了!想要不想要?”柴当家盯着他问。
“我……”
见他犹豫不决,柴当家又喊道:
“下一个!……还有谁穷得跟他似的?”
“我!我也是有上顿没下顿的,老婆气跑了,老妈病倒了。……”有人举起手来。
“好!那就你来!”
“嗳、嗳,我要!我赌!……”
见赌东要换人,骆春龙着了急,赶忙说。
“那好,你就下注吧?”
“好,我这就下。”骆春龙把从仇利那里借来的银子,拿到了桌上。
“很好!那你叫牌吧!要大还是小?”
“我叫大。”骆春龙慌得来不及思考就说。
“想好喽!这可是一局定输赢?”柴当家压着牌提醒他说。
骆春龙心想:既然是赌,就全凭运气,想多了反而坏事,前一段就是想多了才输钱的。……于是说“想好了!你摇塞开牌吧!”
“那就好!……我可开了啊?大、大、大,……大……大!……小?”柴当家一开塞,一闭眼:“坏了!想输都输不掉了!”
骆春龙定睛一看,汗“唰”地就下来了,他恋恋不舍地推过银子:
“我……愿赌服输。这银子……都归你。”
柴当家看了看银子,把麻子脸一黑:“就这么点儿银子,也敢上我的赌坊赌钱?还想赢我这若大的赌坊?刚才是没听清楚还怎么的?”
“我……就这么多银子,还是跟朋友借的。……”
“没钱?借的钱也敢压这么大的注?你还真拿我这儿穷开心了?……当我这里是什么?”柴当家气得一拍桌子,震得满桌塞子乱飞。
吓得骆春龙哆哆嗦嗦地分辩说:“你……你刚才还说要救苦救难……。”
“骆秀才,我看你是急糊涂了!他说救济也是你赢了才全当周济与你,并没有说你输了不要陪啊?”吴蹲忙提醒他说。
“哼!穷鬼最拿手的就是耍赖,装糊涂。不给他见见血肉,他是不会明白的!”柴当家把眼一翻,恼道。
“柴当家,您消消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吴蹲赶紧替他求情,又小声问他:“你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快拿出来应个急,要不看这赌东的派头,你今天是别想活着出去?”
“大哥,我家宅子都输掉了!哪还有值钱的东西?”骆春龙哭丧着脸说。
“你再好好想想?”
“我家现在除了瞎父、娘子,小儿,再没别的了!”骆春龙无倷地说,“我现在真的是一文钱也拿不出来了!你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有种!柴某敬你是条汉子,就给你一条生路。你家中不是还有个娘子吗?我今天就自认倒霉,你拿她抵债吧?”柴当家作出一副无可倷何的样子说。
“不行!我娘子刚生完孩子,尚未满月,我怎么能拿她抵债?”骆春龙马上回绝他说。
“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柴当家气得一拳把赌桌砸了个窟窿。
和他一起的吴蹲,吓得直踢他的脚:“你不要命了?还不赶快答应?”
“不可!钱是我赌输的,要打要杀随你们的便。我绝不会抵掉娘子!”事已至此,骆春龙只得挺直腰杆。
“好!算你够种!既然这样,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来人!给我打!”
打手们答应一声冲上前来,一把将他摁倒在地,拳脚相加,一顿猛打。
这一通拳打脚踢,把个骆春龙打得满地乱滚。……
“住手!”就在他被打得死去活来之际,忽然有人喊喝。众人打手回头一看,见是仇利,忙停下手来。仇利拨开众人,扶起骆春龙:“春龙贤弟,你怎么样了?”
骆春龙现在是气息奄奄,他微睁二目,流露出懊悔的神情。
“我给你钱,让你回家给你娘子补补身子,你怎么又跑到赌坊里来了?”仇利假惺惺地埋怨他,然后又冲着柴当家故作气恼道:“就算他输了没钱给,你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
“仇秀才,我可是给过他机会。现在买一女婢能花多少钱?我只是要他拿娘子来抵我这若大的赌坊,你说是不是够便宜他的了?可这小子又愣又横,硬是不肯。我是忍无可忍,这才动的手。……”柴当家的解释说。
“柴当家的手下留情啊!万一弄出人命可怎么得了?”仇利一听赶忙求情。
“要不……,你让他立个字据吧?等他有了钱再还你吧?”仇利回头又劝骆春龙:“贤弟你这又是何苦?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如就先答应他,以后再想办法。”
“我们开赌坊的,遇到的要是都像他这样,输了钱就耍赖的?我们还怎么开下去?……不行!这个先例不能开!”柴当家一听急道。
“那……”仇利看看骆春龙。
“仇兄,别管我,让他打死我好了!”事到如今,再无后悔的良药,骆春龙强忍疼痛,欠起身来说。
“仇秀才,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讲情面,是他自己找死?……来人!给我继续打!”
“慢着!”仇利赶紧阻拦,“只要柴当家开恩,再多宽限他些时日,我担保他能还清你的债务。”
“多宽限时日?那他要多少时日?”
柴当家看着骆春龙问。
“三年。我替他做主了!”
“你替他做主?要是他还还不起怎么办?”
“那再让他娘子抵债不迟!”
“你说的管用吗?”
“这……”仇利看看骆春龙急道:“祖师爷,你就发个话吧?保命要紧!一家老小都在等着你回去呢!你要是有个好歹,叫他们如何是好?”
“我……”
“骆春龙,我是看在仇秀才的份儿上才放你一马的。但是三年太长了,我怕你还不起还逃之夭夭了!就一年,你还得立个字句。”柴当家看着骆春龙朝手下一招手,
“来人!给他纸笔。”
有人拿过来纸笔,塞进骆春龙手里。骆春龙看了看仇利那焦灼的神情,想想家中的妻儿老小,颤颤巍巍地拿起笔,写下字句。
柴当家收起字据,对仇利说:“我且相信你这一回,一年之后再去骆家讨债。跑了我找你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