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身虽残,我心仍坚

伴随着深冬凛冽的寒风，夕阳余晖洒面而来，交错映红了双颊，微微有些火辣，不知是冷的、太阳照的，还是因为被远处的目光看着而羞愧的，刚刚从图书馆自完习的方一微微吐了口寒气，接着他晃了晃脑袋，清除了所谓的惆怅与不安，挺胸抬头，目不斜视，踏着楼梯层，缓步向前。

众人纷纷让开他来，迎面而来的一对情侣却仿似没有看见他一样，女的温文尔雅，目光坚视，男的嬉笑自若，不时低头倚在女伴的耳边低吟。

等到擦肩而过时，方一不自觉地把头扭到了另一边，一阵风吹来，他微眯着眼睛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始终没有斜视半分。

借着风，那男的把身边的女伴搂得更紧了，见方一迎面而来，也没有半分让开的意思，还故意往外边凑了凑，与方一擦个正着，见他仍自顾自地走开，顿时露出满脸的不屑，轻轻啐了一口。

等走至三五步时，那文静的女生却突然反转过头来，看着一颠一跛的方一艰难地下着台阶，眼中隐隐泛出些许泪光，只看了一眼便赶紧地转了过来，心中微微一叹：“你我不再一个世界！”

图书馆的石阶整整五十阶，终于走了下来，方一自嘲着擦了擦额头泛出的汗水，以往的自己十步并作五步，几下就登上了图书馆，现在连下来都要废大半天的功夫。

歇息了一会儿，他捋了捋右腿轻飘飘的裤管，双手拄着拐杖，两手肌肉暴涨，左腿卖力地蹬地，一跳一落，朝食堂方向艰难地蹦去。

不时三三两两的男女学生自觉地绕着他走了过去，暖暖的余辉拉长了他的背影，刚撸起的裤管又脱落了下来，擦地飘着，许是习以为然，方一没有停下，在行人或是诧异，或是怜惜的目光中坚定向前。

湖中大食堂的伙食还是不错的，将近傍晚六点半左右了，食堂里吃饭的同学不减反增，人群中排队打饭的方一心里微苦，“看来下次要来的更晚些了”。

“你先吧。”

方一愣了一下，就快轮到他了，前面的女生突然让开，给他快些打到饭吃，看着侧位女生脸上淡淡的微笑，他心里兀地涌起一股热乎乎的暖潮。

“你先打吧，没关系的，反正下一个也是我了，不差这一刻。”

方一本能地回了一句，他从来没有麻烦别人的习惯，以前是如此，现在，也是这般！

“没事，你不太方便，让你是应该的。”女生有些意外，但仍是坚持着微笑，缓缓地说道。

“你们俩啊，就不要再让来让去了，我还盼着早点下班呢？”打饭的阿姨目露欣赏地打量着眼前这善良的女生。

“谢谢你！”方一和眼前的女生随即相视一笑。

方一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着饭盆子，找了个稍微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饭菜有些凉了，但总算是能吃到饭了，看了一下午的书，方一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咦？这不是药院的篮球队队长么，大名鼎鼎的一哥啊！你们这些兔崽子走这么快干嘛啊，没看见一哥在用餐么，也不招呼一下？”

一个颇为壮硕的青年，身穿红色的篮球服，阴阳怪气地望着正埋头吃饭的方一喝道。

“什么篮球队长啊，早过时了，前的！”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人中，突然有人不屑道。

“你小子怎么说话的，不知道个天高地厚。一哥的项背，岂是你一个毛头小子可以窥视的。你是没见着一哥当年篮球场上那飘逸的身姿，那凌乱的步伐，就犹如田野里的金龟子，暗夜里的萤火虫，亮瞎你高纯度200C的钛合金狗眼。”

那壮硕青年双手插在方一的餐桌上，阴侧侧地说道，“不知哪时才能再跟药院的一哥篮球场上一战啊！可惜可惜！”

自始至终，方一都没抬头，自顾自地吃着饭。

“哎呀，一哥你这大腿棒子到哪里去了，真是吓到宝宝了！”

那人见方一根本就没搭理他，仍不死心，索性伸手向方一缺失的右腿抓去。

“滋~~”一股钻心的疼痛，方一瞬间脸色煞白，额头冒出汗珠，忍着疼痛和屈辱抬头怒视他，“金江，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才是我们的一哥嘛，这暴脾气，我喜欢。”边说着，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些。

“你有病啊！快放开他！”

只见一道靓丽的身影冲了过来，猛地一把推开了制住方一的金江，怒吼道：“你是谁？找死么？”

一阵痛不欲生的感觉从大腿断层一直传到方一麻木的脑子里，他眼睛微红，极力忍住没掉下眼泪来。

“哪里来的辣妹，长得倒是挺清秀的，这姿色嘛我给九十八分，剩下的两分留到床上，嘿嘿嘿！”金江错愕了一下，随即两眼放光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生，摆了摆手打趣道。

“欺负一个残疾人，算什么本事！”跑来的蓝婷气呼呼地指着金江就开骂，“我看你人高马大的，也就这点损阴德的本事了！”

“我有多大的本事，小姑娘，你以后总会知道的。还是想今晚就亲身体会体会啊！”

“哈哈哈！”

金江刚一说完，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人就意会地望着清丽脱俗的蓝婷不怀好意地笑着。

“一群流氓，打篮球中的败类！”蓝婷气不打一处来，腮帮子都泛红了。

“我们走，真是晦气，遇见个残疾人，顿时没了胃口，外面下馆子去！”金江见围观的人渐渐地有些多了，知道今天不好再纠缠下去，只好带着一帮人走了。

望着那痛恨的背影，蓝婷气鼓鼓地挥了挥手，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蓝婷，算了吧！”方一略微松了口气，喊住了誓不罢休的蓝婷。

“方哥哥，你没事吧！”蓝婷平复了下心中的愤懑，轻轻地摸了摸方一的腿口，关心地问道“疼不疼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那混蛋是谁啊？看我不叫我爸爸好好整治整治他。”

“我没什么事，都习惯了，过去了就好！”方一无奈道。

“来，尝尝我亲手煲的鸡汤吧，可好吃了呢。”蓝婷急忙把先前放在另一个餐桌上的保温盒拿了过来，一打开，顿时冒出一股喷香的水汽。

“你怎么又来了，多麻烦啊，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呢？”方一接过温热的鸡汤，拿起汤匙舀了几口，美味鲜甜，口感极佳。

“恩，真好喝！”

“好喝吧，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你没在图书馆，就肯定在食堂了，再说这么早不可能回寝室睡觉了吧。”

“你还去图书馆找了啊，不嫌麻烦啊！”

“哪有，幸好我及时找过来了，不然，你还指不定被那个混蛋欺负成什么样呢？”一想到那面目可憎的金江，蓝婷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啊，我现在是一个残疾人，当然需要女人来保护了。”方一落寞地嘀咕了一句。

“不是的，先前说你是残疾人，是我一时心急口快，我真不是有心的。”蓝婷急道。

“没事的，我本来就少了一条腿，确实是个残疾人。”方一仿似满脸不在乎地说道。

“都是······因为······我，对不起！”蓝婷突然泪旋眼窝，抽泣起来，声音断断续续的。

“别哭，这不怪你，那种情况下，换做谁都会那样做的。”方一突然不知所措。

“不会的，除了你别人都不会的，都是我的错，走路那么不专心，都怪我，才害你变成现在这样！”蓝婷越说越惭愧，眼泪也哗哗地不停。

“其实，现在也挺好的，既来之，则安之，不是么？”

“不是的，当初就让我被车撞死好了，干嘛救我呢？方哥哥以前是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为了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的！我······”蓝婷声泪俱下。

“别哭了，再哭就变花脸猫，丑死了。”方一只好打趣，希望可以止住蓝婷的眼泪。

“人家忍不住嘛！”

“再哭，我不吃你的鸡汤了啊！”

“不哭就不哭嘛，不过鸡汤你要全部喝完！”

“恩！都喝完！”

············

寒夜的星光偏冷，洒了下来，感觉像是打了霜一样，方一侧卧在床头，心里不悲不喜，默默地看着窗外静悄悄地一切，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

同样是女生，陌生的蓝婷因为自己的舍命相救，虽然右腿是因为她才不得不截肢的，但这一切都是自己自愿的，我身残疾，她却依然对我不离不弃。

蓝婷确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妹子，也不枉我缺这一条腿。一条腿换一个鲜活的生命，这买卖做的不亏。

真是日久见人心，自己曾经深爱着的女朋友却因为我遭遇这不幸，立马就跟别人好上了，何其哀哉！

最后的情书，一个“掰”字足以说明了一切，很痛快地说分手，很决然地说拜拜！

这样也好，于我而言，终于看清了她，对她也好，我这样，还有资格给她幸福么？

可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痛呢？那图书馆阶梯上相互依偎的两道身影，本应该是自己和她才对啊！

再见了，林潇潇！

我身虽残，我心仍坚！明天不一样美好着么？憧憬，希冀，我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