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从a市回来已快两个月,实习结束大学的课程也基本修完,除了忙着毕业论文忙着找工作外颜筱的生活已慢慢恢复了实习前的三点一线,没有什么不同,但却已经什么都不同了,心境不一样,许多东西都已悄然改变,比如卫琪和黎韵。
自从实习后三人的友谊似乎开始突飞猛进了般,卫琪以往从不喜欢宅在宿舍黏着人不放,反倒是一有空便独自一人背着相机四处取景拍照,但自从回来后便一天到晚黏着她不放,即使偶尔手痒出去拍照也必定使劲浑身解数将她带上。
黎韵更直接,一听卫琪说颜筱上铺的姐妹外出找工作短期内不会回来,一个电话过去,当下便二话不说搬进了颜筱的宿舍,与卫琪两人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轮流黏着不让她落单,成天有事没事便拖着她出去散心。
卫琪和黎韵如此明显的良苦用心颜筱不是没看出来,虽然她从没提过,但她们多多少少对她与楚昊的事有些了解,那天又这么突然地回去,她们大概也猜出了她与楚昊间的问题,大概也怕她想不开,所以干脆二十四小时盯梢,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在几乎要被全世界遗弃了时,至少还有这些真心待她的人。
回来不久颜筱便换了手机号彻底断了与楚昊的联系,不是不爱,只是不敢再去奢想,既然无法相守,夜深人静时他简单的一句问候也会慢慢变成心底的毒瘤,切除不了时分泌出的毒汁便会悄无声息地侵入四肢百骸,直至窒息而亡。
爱得太刻骨,她做不到对他无动于衷,那种看不到也永远也触不着的痛苦几乎将她逼疯,继续纠缠,她永远也走不出这份相爱不能相守的痛,最狠最快的方法是将他彻底地剔除在她的世界之外,不看不听不想,时间一长,等伤口慢慢结痂后,即便哪天在路上不期而遇,也能笑着打招呼了吧。
他说等他,颜筱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得起,无论是楚父楚母还是苏离,相识多年,她都太过了解,一旦认定了的,便不会妥协。
她不知道需要等他多长时间,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所以,在所有的不确定面前,她只能选择适应未来没有他的日子,切断一切联系,能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没有他的日子,尽管,过程心如刀剜,噬心蚀骨地痛着,但幸亏,熬过来了,也就看淡了,至少现在午夜梦回时,枕头是干的。
前些日子无意听到卫琪愤愤地与黎韵抱怨着什么,具体没听到,但从黎韵蓦然拔尖的嗓音中她也听出了个大概,楚昊已经和苏离一起,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众望所归了呢。
不可否认乍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底刹那间如被利刃无声无息地划过,锐痛在瞬间的麻木后铺天盖地地疼开,尽管从决心离开的那刻,便在心底设想楚昊亲昵地拥着苏离的种种画面,但当这种设想真的成真时,所有的假装不在意竟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哄哄闹闹的大戏终于要落下帷幕,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其他不相关的人默默退场,很完美的大结局呢……
心胸开阔点的女人或许会在他们的婚礼上前嫌尽释地献上祝福吧?颜筱忍不住想,如果哪天真的收到他们结婚的请柬自己能不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们的婚礼上,微笑着祝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呢?
可惜只怕再没这个机会去验证。
浑浑噩噩地为着毕业论文忙了两个星期后,颜筱很意外地收到校方的通知,前几天报名的国际义教志愿者审批结果已经下来,经过一番严格的笔试面试筛选下来,颜筱有幸成为学校选派的首批国际义教志愿者,年前就得赴非洲南部的一个小国支教,服务期三年。三年,三年后即便到时她已经放下一切回来,他与她怕也早已连贵子都生了吧。
其实当初会报名参加这个国际义教工作多少也带了点逃避的心理,从回来至今,苗苗对她的抗拒便不曾减少半分,她的每一次靠近都让她如刺猬般升起浓浓的防备,回来这么久,她与她说话甚至不超过十句,而最长的一句只有四个字,“谢谢阿姨!”
以前苗苗从不愿意叫她阿姨,总是腻着她撒娇似地“颜筱颜筱”地叫着,自从那晚后她便没再唤过一声“颜筱”,只是规规矩矩地叫着“阿姨”,却也笑容都吝于给予,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不再给予,她一走近,她便远远地跑开,如受伤的小动物,睁着满是防备的双眼怯生生地望着她,每一次撞入那双糅杂着倔强与惧意的双眸时,心便宛如被人硬生生地剜了一刀,锥心的疼慢慢游走在四肢百骸。
她眼底的防备与怯意只有在莫芸与秦磊身边时才会稍稍减淡,似乎,没有她的地方苗苗才会稍稍恢复昔日的神采。
有了这层认知,颜筱出现在苗苗面前的次数也就慢慢地减少了,而偶尔听莫芸的描述中苗苗也确实如此,至少她不会像防着自己般防着莫芸夫妇,至少在他们面前她还是会哭会笑,而不会像在她面前般,木然地望着自己。
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再需要自己了,唯一有资格牵挂的人也终于要走出自己的生命,不是没想过要争取要弥补,快两个月了,却只是徒劳,苗苗不要她!
熟悉的土地,却再也找不到哪怕一丝丝熟悉的味道,今非昔比的强烈对比,陌生得几乎让人窒息,当最后一丝温暖都已被剥离,争取不了也改变不了时,只能懦弱地选择逃离,身在何方似乎都已不重要。
颜筱收到审批结果当天下午学校便将名单公示出来,大红的海报纸张贴在食堂门前的公示栏边,醒目大方。
贴出来时刚巧卫琪与黎韵拉着颜筱从食堂经过,看到大红海报纸下围着的一大群人,天生爱凑热闹的卫琪便拉着黎韵与颜筱凑了过去。
卫琪与黎韵几乎同时看到了颜筱的名字,两人脸上的笑意同时凝住,不约而同地转身。
黎韵手指着大红海报纸上的“颜筱”二字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颜筱淡淡扫了眼海报,平静开口:“当时看到学校发的这个通知,觉得这个活动不错,挺有意义也挺锻炼人的,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报了名,没想到居然被选上了。”
“少来,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志愿工作真心想要奉献的有几个人愿意大老远地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偏远小国吃苦,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颜筱,你还没那么高尚的情操,你这是在逃避对不对?”卫琪扯着嗓子怒道。
视线缓缓落在大红纸黑色墨汁勾勒成的“颜筱”二字,颜筱笑了笑,没有否认:“或许吧,卫琪,当一个人已经一无所有了的时候会很容易对生活绝望的,在变成行尸走肉前总得去做点有意义的事,至少能证明自己是活着的。”
“筱筱……”为她语气中不自觉流露的绝望心疼,卫琪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黎韵望向颜筱,试图劝道:“筱筱,事情或许还有转机,苗苗……总有一天会理解你的,楚昊也会说服他的家人接受你的。”
“总有一天?”颜筱不自觉地轻喃,“我也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但是我却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而且,”
颜筱顿了顿,笑道:“我也就是去国外支教而已,又不是去寻死觅活的,这次机会多少人梦寐以求还求不来呢,现在难得上天眷顾我一次,你们干嘛还苦着张脸,就这么见不得我好过啊?”
颜筱的打趣并没有让卫琪与黎韵脸上的愁云消散半分,两人只是互望了眼,而后沉默地望着颜筱,脸上凝重的神色让颜筱唇角好不容易泛起的笑慢慢收起,叹了口气,望向卫琪颜筱,正色道:
“卫琪,黎韵,其实你们真的不用担心,这些日子你们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就是怕我想不开,这我都知道,但我真的没这么脆弱,我也怕疼,都已经傻过一次了又怎么会再傻傻地给自己划一刀呢。对我来说换个环境换个视野未必不是好事,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有意义的事那么多,我总不能因为爱情不圆满就一蹶不振了吧。趁着这么个大好机会多出去走走看看,见得多了,心胸开阔了,说不定我也不用整天为着命运的公不公平黯然伤神了呢。”
“其实整天盯着你是楚……”卫琪刚想说着什么,黎韵已横了卫琪一眼,一扫刚才的愁云,扬笑截断她的话,“对啊对啊,这么个难得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我们干嘛苦着张脸,说不定几年后筱筱回来还能顺道带个又高又帅的洋老公回来,顺道抱个混血小帅哥,光想到这个画面我就后悔当初咋没报名。”
接收到黎韵的眼神,卫琪也跟着笑道:“那不是,说得我也悔啊,这么绝佳的出国机会竟然没好好抓住。什么时候走?”卫琪边说着边往公示海报望了眼,忍不住皱了皱眉,“春节前就得走了?那么赶?那下学期不是见不着你了?不行,过两天学校就得放假了,过几天我们都得离校了,得趁着放假前去海吃一顿好好庆祝庆祝,就当提前为你践行。”
“那就现在吧,正好没吃晚餐,择日不如撞日,说好了,既然是为我庆祝和践行那就少不了酒,今晚我们不醉不休。”
颜筱笑着说道,边说着边拉着神色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卫琪黎韵往校外的火锅城去,小心翼翼乖乖巧巧地活了二十多年几经悲喜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压抑了这么久却始终找不到发泄口,不如趁着今天好好放纵一场,醉过了,梦醒了,一切也都烟消云散了。
颜筱果然是铁了心好好放纵一番誓将不醉不休的豪言践行到底,菜没点先点了两打啤酒。
看着颜筱将酒杯灌满,像喝白开水般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卫琪欲言又止,想劝又不敢劝,借口打个电话回家暂时离席。
黎韵没有开口,也没有端起酒杯,只是目光复杂地望着笑容过于灿烂的颜筱。
发现黎韵只是望着自己不动,颜筱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脸,笑道:“怎么了?”
黎韵没有说话,依然是动也不动地望着她。
颜筱耸了耸肩,伸手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瓶啤酒,黎韵一语不发地伸手握住酒瓶。
颜筱唇角的笑容僵了僵,而后苦笑着将手中的瓶子放下,垂下眼睑轻声道:
“黎韵,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是在作践自己?我觉得是呢,可是我心里真的好难受,再怎么冠冕堂皇地安慰自己我还是难受得想要窒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放纵过自己,今晚你就让我作践自己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我想知道,是不是醉了就真的什么都不会想了,也不会难受了,我真的想好好地睡一觉。”
黎韵不自觉地轻咬着下唇望着她,难解的情绪在慢慢湿润的双眸中翻腾,握着酒瓶的手却紧紧不放。
“黎韵……”发现黎韵依然紧握着酒瓶不说话,颜筱的声音已带了一丝哽咽。
“好,”黎韵轻柔的嗓音已有些哽咽,“今晚我陪你!”
莫琪出去没一会就回来了,看着颜筱黎韵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灌酒,没有说话,只是一语不发地为两人倒酒,三个人出来,总得有一个人保持清醒的。
颜筱不知道喝了多少,喝了多久,周围鼎沸的人声已慢慢散去,脚边的空瓶越积越多,胃烧灼得厉害也撑得厉害,手虚软得提不起,头也晕乎乎的入眼的景物都在四处移动,意识却依然清明,想忘的忘不掉,反而愈发清晰地纠缠着,心口处的疼也愈发鲜明。
入口的酒水都在不知不觉间化作了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心口处的疼却没有因此而消散半分,也不知道是谁叫的白酒,将近三十度的白酒,一点一滴地从嘴唇沿着喉咙火辣辣地烧着下肚,心口那处伤疤也像被烧着了般疼痛难忍,浑身早已经虚软得站不起来,意识也开始在半梦半醒间沉浮,急促的脚步声,沙哑紧绷的嗓音在耳边交织,似梦非梦间,忘不了的熟悉身影此刻却是愈发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连低沉嗓音也真实得似是在梦中。
抬起虚软的手想要抓住,手抬到一半却只能无力地垂下,想要端起酒杯,手刚碰到酒杯便虚弱地滑下,看着近在咫尺的酒杯被一只似曾相识的大掌移走,哭着挣扎着想要去抢回,但身体早已被酒精摧残得虚软不堪,软绵绵地要倒下,却被人拦腰扶住,紧紧地拥入熟悉的温暖怀抱中,许久未闻的熟悉气息铺天盖地萦绕而来,近在咫尺又似是远在天边,喝醉了放纵了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心底压抑了许久的痛宣泄开来,颜筱无意识地哭着喊着挣扎着却始终挣脱不开,反而被来人拥得愈发紧,紧得就像是要就此揉入骨血中,永世不分离,一声声似是极力压抑着痛苦的“对不起!”在耳边此起彼伏,遥远却清晰……
意识早已迷乱,伴着破碎的哭声,语无伦次地开口却已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能拼了命似地哭着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始终被那双手臂紧紧地压制在怀中动弹不得,灌了一晚上的酒精在胃里翻搅得难受,想吐却吐不出来,只能借由背后轻拍的手掌稍稍缓解那份烧心灼肺般的痛苦。
周身萦绕的都是熟悉的气息,满心却都是翻搅的疼,如此地近在咫尺,却又永远地遥不可及。
“为什么……非得逼着我远远地逃开……那么陌生,那么遥远的国家……”
无意识呢喃的双唇被人狠狠吻住,疯狂而绝望般地啃噬着,除了泪水,早已分不清是梦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