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立即起身前往蒋介石官邸,进入客厅,却不见蒋介石,只见宋美龄站在客厅里,正带着忧郁的神色往后花园里望着。
戴笠走上前,恭敬地叫了一声:“夫人。”
宋美龄回转身来,冲他摇摇手,戴笠赶紧做噤声状。宋美龄指着后花园对戴笠小声道:“委员长自从西安回来后,每天晚上都这么静静地坐在花园里,要很晚很晚才回屋。我知道是因为汉卿的事,让他伤心和失望了。他们毕竟是结义兄弟啊!”
戴笠的眼眶竟有些湿润起来,道:“张学良对不起委员长,委员长却为他伤心,唉,委员长真是重情重义的圣明之主啊!”
宋美龄也有些唏嘘,良久问道:“你深夜前来,有事吗?”
戴笠踌蹰道:“本是有急事禀报,但正遇委员长此时此境,怕不便打扰吧。”
宋美龄表情严肃起来,道:“一国之主怎能以儿女情长废公事,你进去吧。”
戴笠肃然起敬,由衷赞叹道:“夫人真是至德贤明,大有国母风采啊!”
宋美龄乐得眉毛都弯了,却道:“别乱说,我二姐才能称国母哩。快去吧,别耽误了军国大事。”
戴笠唯唯,礼貌绕过美龄,来到后花园里,看见蒋介石一个人拄着手杖,静静地坐在白色的椅子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杯白开水。
戴笠轻轻地叫了一声:“校长——”
蒋介石没有应他,过了许久,方缓缓地道:“你看这夜的月色好么?”
戴笠一直肃然而立,闻言往天上望去,只见一轮圆月挂在蓝湛湛的天空中,华光四射,把如水的月光撒向大地,便轻声应道:“很好。”
蒋介石叹息连连,望着天上的明月道:“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睛圆缺啊!”
戴笠走近几步,恳切地道:“校长,张学良对你不忠,举兵造反,把他关起来是他咎由自取。您千万不要自责,要保重身体啊。”
蒋介石看了他一眼,神情及语气都显出少有的温柔,道:“坐吧。”
戴笠道:“学生不敢。”仍肃立未动。
蒋介石也不强令,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道:“他不是举兵造反,是兵谏。兵谏,你懂吗?跟造反是两回事。”
戴笠以倔强的口气道:“在学生看来,这两者并无太大差别,都是犯上作乱。如果领袖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岂不是要危害领袖的生命。因此,学生认为兵谏也好,造反也好,其实质都是一样。”
蒋介石有些哭笑不得,道:“好啦,给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戴笠道:“我不用懂这些大道理,我只信奉一点,那就是对校长您绝对忠诚,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愿意牺牲自己去保卫校长。”
蒋介石道:“你说的是真心话吗,那你为什么不入党啊?”
戴笠答道:“我眼中只知有校长,不知有党国。校长在一天,我守卫您一天,有一天校长不在了,我戴笠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和必要了。”
蒋介石斥道:“不懂政治!哪里象一个革命军人说的话!”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喜欢异常,每次当他叫戴笠入党时,戴笠都说只忠于校长,而不管什么党不党。蒋介石每次都必申斥他一番,但每申斥一次,就更放心他一些,也更宠爱他一些。其实只要领袖信任和宠爱,入不入党,政治前途都是不可限量的。戴笠和蒋介石自然都明白这个道理。
此时,戴笠不说话,因为他深知校长的脾性,便只做出一副学生聆听老师教诲的样子。斥责了一阵,蒋介石突然话锋一转,道:“把方云奇调入侍从室,做我的贴身侍卫。”
戴笠一愣,压根没想到蒋介石会在此时突然提起方云奇,一时惊慌不知所答。
他不敢把自己与方云奇的关系告诉蒋介石,而且儿子刚到身边,他还想好好调教一番,以图将来有大的作为。如果调到蒋介石身边,地位是够高,但职位太低,未见得对方云奇的未来发展有利,也许终其一身都不过是一个侍卫而已。
戴笠还在犹豫着怎么回答,蒋介石突然扬起手杖狠命地拍在茶几上。茶几上的玻璃杯应声飞出,摔碎在地上,轻脆的声音传出很远。
蒋介石呼地一下站起来,高声骂道:“娘希匹,平日里口口声声说什么绝对忠诚,说什么牺牲自己也要保全领袖,保卫校长。可一到关键时刻就统统成了屁话,连一个卫士都舍不得让给我,还说什么一切为了领袖啊!”
见蒋介石如此震怒,戴笠吓得双腿一哆嗦,一下子跪了下去,流泪道:“校长,您误会学生了,学生实在是……实在……”
宋美龄听见花园里的动静,慌忙跑了进来,手里抱着蒋介石的披风。见此情景,宋美龄将披风披在蒋介石肩上,温柔地责备道:“达令,为什么事又发这么大的火呀,师徒两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
蒋介石气咻咻地用手杖指着戴笠道:“他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宋美龄扶住蒋介石手臂,语气温和而坚决,道:“达令,要制怒。”
蒋介石深深吸了几口气,又踱了几步,语气平和下来,对宋美龄道:“雨浓手下有个卫士,叫方云奇,虽只有二十来岁,长相也不好看,但武功卓异,心地纯朴,人也很聪明,实乃可塑之才。这次到西安,方云奇出入张学良关押我之地数次,均如入无人之境,为我传递消息,立功甚伟。我也有心栽培他,想把他调到我身边做侍卫,可雨浓竟不同意,你说气人不气人?”
说到这里,蒋介石又来气了,突然扬起手杖照着戴笠结结实实就是一下。
戴笠不敢躲闪,只能用身体硬接着,只听啪的一声,手杖打在戴笠厚实的肩膀上,断为两截。戴笠咬牙挺着,哼也不敢哼一声,更不敢分辩,因为他明白在蒋介石气头上,越分辩蒋便越生气。
宋美龄忙拉住蒋介石,再次温言让他制怒,劝慰了好一阵。又回过头来对戴笠道:“雨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方云奇和我们同机回南京,我仔细观察过他,的确武勇过人,正是给委员长做侍卫的最佳人选啊。你怎么不同意呢,是舍不得吗?要真是舍不得,就让委员长借用一下,人还是你特务处的,或者你从委员长侍卫中任选两人,作为交换也可以嘛。”
戴笠一下子哭起来,禁不住以额叩地,泣道:“夫人,您这么说真是折煞学生了。别说学生区区一个卫士,就是委员长要学生这条性命,都是随时拿去,学生绝无二话。学生之所以犹豫,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方云奇刚离开浙省警官学校,回特务处没几天,对规矩礼仪一概不懂不说,最关键的是对他的忠诚程度,学生还缺乏深入了解和把握。这次派他到西安,也是学生得知委员长被扣,心中方寸大乱,又见他功夫高强,才冒险派他前去,实是无奈之举啊。学生怎敢因他武功高强而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做卫士,却不送来保护委员长呢?”
戴笠这一通情急胡诌,还真瞒过了蒋介石。他想起方云奇第一次见自己时,不知如何向自己行礼,最后竟行跪拜之礼,确实是一个不谙官场事务的毛头小伙。看来戴笠所言不虚,蒋介石当下神色顿时松驰,和颜悦色地扶起戴笠。
宋美龄象征性地责怪了蒋介石几句,算是对戴笠被冤挨打的交代。蒋介石也连声道:“是的,是我事情没弄清楚,就责骂雨浓了。不过,雨浓你也不要担心,我看方云奇正是当前党国急需的忠勇之士啊!”
闻听蒋介石此言,戴笠心头一喜,他正后悔刚才口不择言,竟说出了对方云奇忠诚度有疑问的话来,正想着如何弥补,蒋介石却主动给方云奇定了忠勇之士的性了,当下破涕为笑道:“校长看人是从来不会错的!从这次他到西安执行任务来看,方云奇的确是智勇双全,忠诚可嘉。那学生什么时候送人过来?”
蒋介石道:“当然越快越好。”
戴笠道:“那就明天吧。”
蒋介石点点头,神情显示他甚为满意。宋美龄见师徒二人又亲密如初,这才放下心来,见他们还有事要谈,便扭身回屋去了。
蒋介石问戴笠道:“你这么晚了还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戴笠的神经蓦地又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