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最后坠入西极,今日辉煌皆是昨日黄花。
就像黑暗的尽头,黎明总是会如期而至一样。
过了卯时,太阳才半遮半掩的露出了一丝红晕,但是那些环绕在天台山上空的雾气却没有因此消散,因为昨天那场细雨的缘故,光启城远看给人一种错觉,像一座白城房舍上、城墙上、树枝上等等都结着一层薄薄的寒霜,虽然天气不但冷且潮气很重,却阻挡不了那些早起的城民,新的一年的第一天,他们早早的起来,穿上以往最体面的衣服,有的走亲访友,有的还在财神爷面前低声的念叨着什么。
相较于以往而言,光启城很多城民有些不习惯,虽然节日依旧是以往的节日,但是念了半辈子的佛祖保佑换成无上天尊,有些拗口不说,终归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这种味道里有一种世事无常的感伤。
大街上,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则没有在乎那么多,在他们的眼里,天空虽然被雾气遮挡,但是天就在哪里,不会因为曾经的佛教圣地变成道教徒的鼓吹之地而天塌地陷,有新衣服穿,不用去私塾读书,这在他们眼里就是值得开心的事,于是你喊我我叫你,孩童们结伴在城里奔跑着,手里拿着糖葫芦或者年糕欢笑着、追逐着。
“新年到,新年到,瞧锣打鼓真热闹,穿新衣,戴新帽,见了大人问声好我给泥娃娃穿上花花衣,泥娃咪眼笑,伸手要我抱,哎呀呀,不抱不抱,咱们长大一岁了,你呀知道不知道新年到,新年到,舞狮子,踩高跷,庙会上面好热闹”
童真的孩子们快乐的呼喊着新年到的童谣,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什么,把带头唱着童谣的孩子叫到跟前,先是捂住他的嘴,接着就往孩子的屁股上打了起来,孩子因为痛哭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那里。
其他的孩子则惊讶的看着这一切。
直到从对面来的一对孩童开始唱‘新年到,新年到,打花灯,迎天尊,三清道观好热闹’之后,那个领头的孩子有些似懂非懂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不就是唱错了词么?可是去年此去经年。
除了孩子们的小打小闹,街头偶尔有人窃窃私语的谈起昨晚打扰了他们睡梦的兽吼,说是谈论,其实只是提一句说:“昨晚在睡梦中梦到了动物的叫声,不知道是否吉利。”
说者小心翼翼,听者胆战心惊,却还要面带笑容说估计是幻觉吧。然后都点头称是,眼神里的不安一闪而逝。
有时候,自欺欺人何尝不是一种大悟彻悟?
自从张倾城在光启城死后,这些城民们说话倍加小心,他们害怕,害怕不在被佛祖保佑的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成为阶下囚。
特别是早上在城里出现的麒麟军,尽管麒麟军并没有在这个日子里大肆搜查,但是从他们冷冷的目光里,这些平凡而伟大的城民们隐约的觉得发生了什么。
相较于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而言,以往热闹非凡的光明府里则显的有些冷清,那些仆人虽然在忙碌着清扫庭院,但是却少了几分开心,他们之所以这样不仅仅是今年的府里打赏的银子少了许多,而是总督大人的脸上阴沉的可怕。
陆天宇已经很多天没有露出开心的笑容了?喜欢观颜察色的仆人犹记得张倾城死的那天,陆天宇摔碎的那只青花瓷碗。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时陆天宇这样说,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陆天宇并没有做出什么玉碎的事情来。
在光明府所属的一个偏院里,经常在光明府出入的人都知道,那是陆天宇的幕僚罗五的住所,以往只有罗五一人的住所因为刘仪等人的到来略显热闹,但是今天院子里的气氛却有点令人捉摸不透,大早上有趋炎附势者来罗五的住所拜年,却被紧闭的大门拒之门外,得到的却是一句回话,罗大人昨晚偶感伤寒,今日闭门谢客。
罗五的住所并不大,庭院方圆不过二十丈,园中有假山水池,一条走廊把东南西北四方屋子相连,此刻罗五的住所内并没有人人影走动,就是那两个丫鬟都被罗五赏了几两银子让他们大过年的回家看看。
有一个人静静的站立在罗五住所的大门处,是小七,小七一脸的微笑不停的劝告那些来拜访罗五的人,刚把新来的一拨人劝走,小七关上门,眼睛没有在那些并不寒酸的礼物上停留一眼,只是望向罗府的大厅。
大厅内。
罗府正对着大门的上首位子之上有一块书写着‘修身齐家’四字的匾额,这四字是罗五的闲暇之作,不似炎国权贵之家的匾额字体都是楷书,罗五这幅字却剑走偏锋选择了草书,势若游龙一气呵成,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叶弱水看着那块匾额,想起曾经一个男人在她面前说的一句话,只是曾经那个指点山河的人现在在那里?
现在的叶弱水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只是头顶的面纱并未摘去,把心头的往事暂且放下之后,叶弱水转身看着眼前的众人,然后款款施了一礼,声音不重却带着复杂的情绪说了一句,“小女子在这里拜谢各位。”
“主母言重了。”乔二上前抱拳说道。
“你们这么多年至死不渝的追随,要是他在,恐怕只是不会说句谢谢这么简单了只是我不能饮酒,不然一定陪大家喝上两杯。”
众人沉默。
目光从乔二刘仪他们脸上滑过,叶弱水在陆羽的身上停顿了几秒,“羽儿,过来。”
陆羽点头,来到叶弱水的跟前静立。
“跪下。”叶弱水轻轻的说了一句,说完看着乔二刘仪等人一眼,“给你的这些叔叔伯伯磕三个头。”
众人继续默然。
陆羽倒是没说什么,依言跪下之后切切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子后,他的额头已成红色。
“那些死去的人”看着一脸肃穆的暗香小队的队员,叶弱水说着一顿,“他们的名字有一天一定会被人刻在炎国离火城的英雄碑上。”
叶弱水说完之后,又在后面重重的加了一句,“我相信。”
这一日,叶弱水带领着暗香小队的队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祭奠亡魂。
死去的人能被活着的人记得,就算死不瞑目也会含笑九泉了吧?
你还记着某些人吗,在你被伤害以后?
没有人知道回到书房后的叶弱水在今天写下了一句话:坚持,坚持到见到他,然后微笑,深爱。
微笑,然后深爱。
一个人女人,如果起了执念,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孟府。
因为这个新年对齐福来说意义非凡,所以齐福早早的起来张罗了一桌子饭菜,然后就去祠堂里对着孟家的列祖列宗又说了一会闲话,等到他再回到饭堂的时候,见只有祁洛歌和钱多多坐在这里,就一愣说道苏秦呢?
“不知道。”看着可口的饭菜,手里一直拿着筷子的钱多多咽了一口唾沫没好气的说道。
“我去叫他吧。”祁洛歌起身看着齐福说道。
“我也去。”钱多多不甘的把手里的筷子放回桌上,然后给齐福说了一句齐伯你坐着歇会吧,说完就跟着祁洛歌一起向苏秦的住所走去。
苏秦的住所距离饭堂的距离并不远,祁洛歌和钱多多说笑着很快来到苏秦的住所。
“苏秦!”钱多多猛吸了一口气喊道,想要把苏秦从睡梦里惊醒。
无人回答。
祁洛歌皱眉,然后低声说了一句苏秦今天是怎么了?
“难道出去了?”钱多多晃着脑袋说了一句。
看着寂静的院子,祁洛歌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这就奇了怪了。”看着悄无声息的住所,钱多多提高声音又喊了一遍苏秦的名字。
“苏秦一定不在屋内不说你的声音足够叫醒他你见过苏秦这么晚还没有起床么?”祁洛歌看着一旁的钱多多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说不定睡过头了呢”钱多多辩解着说了一句,说完后下意识的推门,不想木门一触即开。
苏秦的卧房内空空如也,被褥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上。
“人呢?”钱多多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祁洛歌还未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钱多多以为是苏秦,出门一看,见是那几个跟着白启而来的溪蛮族族人,就问了一句你们这么急干什么?
“白启不见了,我们来问问苏公子。”
“苏秦也不见了。”钱多多双眼一翻说道,“这两人一起失踪不会是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吧?”
“胡说什么。”祁洛歌出声,“咱们再等等,说不定两人上街上看灯会去了。”
而这一等,就是一天。
苏秦和白启直到天黑后也没出现,晚上倒是有两个人出现在孟府,不过却是万向前和万鹏远两兄弟。
“有人夜闯麒麟军,而且进入了天台山。”万向前向祁洛歌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祁洛歌听完万向前的话,点了点头,然后来到门外望向了天台山,突然有些心神不宁。